将两个儿子送到隔壁大哥开的私塾,阿琅苦兮兮走到院子边挑起两个空水桶,小闺女给他安排的活,让他给几棵柿子树浇水,给紫藤修造型。
再完成宁母要求的活,锄地。
宁母在内院里开了一大片地,种菜自给自足,儿子在家,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最后跳到池塘寻摸大儿子昨日玩耍时掉水里的玩具。
明明每天没什么事做,却忙出新花样。
一上午过去,阿琅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一身衣服,刚躺到摇椅上想歇个晌,大闺女风风火火的进来,喊他去打铁。
“爹,快来,我的袖箭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一个人弄不好!”宁芷菡小跑着扑到阿琅身上,阿琅急忙双手护住肚子,螂小兵还在呢。
真不让螂消停。
“又干嘛,有事找你外公去,让你外公带你玩,爹困死了,不睡午觉会神经衰弱,以后老了变成痴呆,你们姐弟几个轮流伺候。”阿琅伸出两根手指移开闺女的手,闭眼继续睡。
“可是外公说他老了,不想做活,有事让我来找爹。”宁芷菡可怜巴巴。
阿琅叹气,在鞋底上蹭了一指头灰在自己脑门上画了三条横线,在脸颊上画了两道法令纹,“爹也老了,三打头的年纪,奔四十,毛五十知天命的人了,行行好,让爹多活几年吧。”
宁芷菡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爽快答应。
阿琅咂咂嘴,头一歪继续睡。
中途半梦半醒,睁开眼一张闺女的大脸,闺女腰里还别了一圈长长短短的刀,手里拿着一把小弯刀对着他的脑袋比量。
“啊啊啊!你要干什么!”阿琅瞌睡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宁芷菡也被阿琅吓了一激灵,举手做投降状,“没…爹你眉毛长了,我帮你修修眉毛……”
阿琅起身退了三米远,“你是修眉毛还是挖眼珠子,别以为不知道,你娘修眉毛用的小平刀!”
“爹,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这不是技术不佳嘛,一不小心做歪了,凑合着用,嘿嘿。”宁芷菡套上刀套,做出退后的预备动作。
爹醒的突然,不小心把爹的左眉毛刮掉一半,右眉毛操作失误,修成八字眉,爹应该发现不了吧?
“爹,不打扰你了,我去找外公了!”宁芷菡拔腿就跑。
“睡睡睡,还睡什么睡。”阿琅碎碎念,往腰上挂了个剑穗,出门接老婆。
白腊梅一大早出门找她的刺绣搭子了。
也就是当年指认阿琅是逃犯的男孩的娘,那家的男人和大哥宁瑞景一样,也是个举人,姓魏,名次比宁瑞景高点,留在府城的这支魏氏族人打理家业,另一支的当家人是盐运使,三品官。
当初魏家来向阿琅赔礼道歉,白腊梅和魏夫人接触了几次,性格挺合拍,成了好友。
魏夫人新学了双面绣,白腊梅看着眼热,到魏家跟着学。
魏家。
魏夫人在腰后加了个软垫,提起自家两个儿子,头疼的不行,大儿子从小眼里不揉沙子,整天和个小夫子一样,小儿子跳脱的像猴子,还跑去铁匠铺和腊梅家的大女儿一起学打铁。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宁家家风也好,她还想着要不定个娃娃亲,又觉得俩人都不是靠谱的,以后担心他们过不好日子。
惆怅。
白腊梅看好姐妹发愁,主动问她原因,魏夫人顺势挑起话题,“转眼间家里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家男人平时还好,知道带孩子,我家那个,唉!你不知道街面上有多少人羡慕你,男人出门还知道给你买东西,不纳妾,长相也好。”
说到这个,白腊梅来精神了,“可不,时间过的真快,说到男人的长相,当时媒婆给我爹说,这人本事不怎么样,长相不错,我那时候年纪小,看了点画本子,点了头,就定下来了。
他年轻时长相更好,现在晒黑了,也就一般般吧!”
“黑了稳当,我家男人倒是不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中用的很。”魏夫人感叹,魏老爷年纪上来,肚子也跟着起来了,想让他帮忙做点活得三催四请。
“啊?”什么不中用啊,仔细聊聊呗。
白腊梅好奇,又不好开口问,好想炫耀啊。
心里麻麻痒痒的。
这时候,魏夫人的丫鬟上前禀报,“夫人,宁二爷来接了,这会儿在外院等着。”
白腊梅看看天色,来挺久了,那就走吧。
话说了一半,魏夫人想了想,孩子的亲事单白氏一个人也决定不了,开口道:“我送送你。”
俩闺蜜一前一后继续聊天,白腊梅原本还笑着,等和阿琅打了个照面,扭头就走。
阿琅:?
老婆怎么跑了?
白腊梅:刚夸完自家男人长得好,有一说一,眉毛对人的颜值影响还挺大的,顿时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宁二哥,你这眉毛?”魏夫人吞吞吐吐。
“眉毛?我眉毛怎么了?”阿琅突然想到飞快逃跑的大闺女,嚯,有事。
正巧,前院角落摆了一个大水缸,平时做防火用的,阿琅低头一照。
当初不该丢掉脸基尼的……
“对不住,我有点事,先回去了。”阿琅笑的勉强,快步走出魏家,迈开大长腿直奔岳父那里。
臭崽儿,看看英俊的螂让你祸害成啥样了!
中途路过大哥开的私塾,遇到俩提着书袋刚放学的儿子,阿琅一个大闪,越过儿子继续狂奔。
宁亭莅牵着弟弟的手,“我怎么看着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像爹爹?”
“爹爹什么时候跑那么快过,爹爹能躺着不坐着,你看错了。”宁亭茂一放学就满血复活,现在只想去外公那里和姐姐一起研究袖箭。
“不对,那肯定是咱爹爹,我得去看看!”宁亭莅把书袋往弟弟怀里一放,拔腿就追。
“哎,你等等我啊!”哥哥跑了,凭啥他得拎包,这个热闹非看不可了。
路人诧异,怎么大家都往那个方向跑,咋回事,着火了?
当第一个路人开始跑,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阿琅满脑子都是找闺女算账,哪顾得上听身后的动静,一大群人一起来到白铁匠的铁匠铺门口,坐在门槛上躲孩子的白铁匠还以为来了大单子。
“女婿,你……”你拉客户去了?
“啥?”阿琅被问的一懵,转身惊住,嘴比脑子更快,“啊,啊对,我说这里东西便宜,他们都想买。”
跟着一路跑的人中还有出来刷夜壶、这会儿拎着夜壶的,听阿琅开口才搞清楚原因。
人群里刚好有人想换掉家里的旧菜刀,摸了摸鼻子进了铁匠铺。
来都来了……
有带头的,又有两个人进了铁匠铺,家里好像真缺点东西。
人一个接一个,三两下把白铁匠的存货买空了。
白铁匠:早就说老子找女婿的眼光好!
当天夜里,阿琅满屋追孩子,白铁匠悄咪咪给他递了武器。
翁婿俩苦打铁娃久矣!
——
七十三岁时,阿琅带着满堂的儿女、孙辈、重孙辈守在白腊梅床前,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父母和岳父在二十多年前相继去世,大哥大嫂也走在前面,儿女们各自找到了能够相携一生的伴侣,生活不再需要他操心。
大女儿宁芷菡继承了外公的铁匠铺,嫁给了魏夫人的小儿子。
二女儿宁芷萏热衷种树种花,嫁到了爱吃胡椒的商户人家,阿琅给她陪嫁了许多田地,夫妻俩整日研究种胡椒,最后真让两人研究明白了,凭这个手艺赚的盆满钵满。
两个儿子的爱好说变就变,大儿子宁亭莅没能当上衙役,年龄渐长后显现出学习天赋,比他大伯强点,致仕时官至正六品。
小儿子宁亭茂也没能坚持打铁的爱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躺平收田租,田多,任性,还给更摆烂的堂姐找了个欧式大双相公。
阿琅摸摸老婆白花花的头发,信誓旦旦:“梅梅,你放心,等你走了,我亲自给你钉棺材板,就用年前我新做的那把锤,保证给你钉的结结实实,以后外头那些崽子们再气人,你也不会气到掀棺材板。”
“死老头子…你给老娘闭嘴,老娘还…没断气呢!”白腊梅回答的断断续续,忽的身上来了力气,缓缓抬起手拍了阿琅一掌。
“逗你呢,这些钉棺材的活计就交给崽们做,你先等等我,那啥,不介意和我共享棺材吧,我好些年不吃油炸花生米了。”阿琅将老婆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谁要…和你在一起……算了,答应你了。”白腊梅艰难扯开一个笑,卸了力气。
夜里,阿琅换上一身新衣服,在胸前端端正正绑上大红花,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一如当年迎亲时那样。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