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区快要走完的时候,雄伟如同神迹一般的时光大观出现在了他们两人面前。这座缠绕着烛光和霓虹灯的建筑像是神只的住所降临在人间,把周围照的如同白昼。
莱恩先生从时光大观的门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黑白色调为主的时光教道袍,头上戴着由指针和沙漏造型做成的王冠,胸前佩戴的不再是那一枚普通的时光教徽章,而是有着五个弯曲指针组成的时光教最高徽记。
他手里捧着一本教典,在光芒下对着两人微笑着说:“怎么就要走了呢?”
“无聊呗。”苏叶眯了眯眼睛。
“我好不容易才邀请到您大驾光临,总要把事情谈好了再说。”
“有什么好谈的。”苏叶一摊手:“你不愿意遵守联盟的规则,总不能让联盟听你的。要打就打呗,我还能怕了你。你不是喜欢钟吗?我到时候给你送钟。”
“呵呵,你铁腕了一辈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
“一辈子只敢躲在后面装神弄鬼的家伙,老娘把你老窝拆了再说。”苏叶松开了一直挽着余墨的手,站在了他的前面。
她挽起袖子,伸出了纤长的五指,握成了一个略显秀气的拳头。
然后她竖起了拇指,比了一个像是表扬的手势,重重的向前捺了下去。
随着她这个动作,两人周围很突兀的出现了一阵旋风。旋风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微弱,就像是春天里田野上的微风一样。但是只过了一瞬间,这阵旋风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急速的膨胀开来,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时光城,然后继续向外扩张,似乎永无止境。
余墨站在她身后,看着周围的行人,马车,野狗,房屋,路面,所有眼睛能看见的一切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掀了起来,被狂暴的龙卷风卷上了天空。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是一眨眼间,庞大无比的时光城就变成了一片荒野,数十万居民和时光城一起被掀上了天空,举目望去,周围再也看不见任何有人的痕迹,除了时光大观和它面前的冰狮子莱恩先生。
而余墨自己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好像自己站在了传说中的风眼一样。
时光大观很困难的矗立在原地,浑身灯光急速闪烁,像是疯狂的在计算,或者是在抵抗着什么。
莱恩先生背后出现了一座椭圆形的大时钟,几乎和整个时光大观一样大。在它的周围弥漫着无穷无尽的淡淡白雾,就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无数指针和沙漏形状的鱼儿在其中跳跃。
时钟表面的五根指针在做着无序的运动,引领着周围的白雾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和流向。白雾向四周渐渐飘散,时光城里所有的一切在白雾中又恢复了原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余墨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时光教大时钟的本体。
莱恩先生摇头苦笑:“你还是只会用暴力。”
“我倒要看看你的灵性能支持你回溯几次。”苏叶把袖子挽了一下,随手把包交给余墨,对他笑了一下,说:“等我两分钟,我把这个乌龟干掉就来找你,很快。”
余墨茫然的接过了她的女式小挎包,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神秘,危险,不符合常理的战斗。仿佛双方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曾经被他认为永远不会毁灭的时光城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莱恩先生对他非常的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余墨却很确定自己和苏叶才是一方的人。
“女皇陛下。”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个很冷静的声音,“您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随着声音,谢丽雅慢慢的走了出来。她还是带着那副标准到无懈可击的笑容,但是背后却升腾起了一股扭曲的黑暗,比黑夜还要纯粹的黑暗。
这团黑暗没有固定形状,然而却丝毫不影响余墨的眼光投向里面。那仿佛是一个通道的出口,通向了某一个神秘的空间。在这里面有一个不知道多高多大的光头人影,穿着宽大的佛衣,长着八只胳膊和四张面孔,一张脸慈悲,一张脸气愤,一张脸微笑,一张脸嗔怒。
仔细看上去,他的佛衣是用一整张老虎皮做成的,上面有一条色彩斑斓的龙作为璎珞,四周有不停氤氲而起又逐渐消失的洁白光焰。
谢丽雅的嘴巴开合,声音却是从这个四面人影嘴里发出的。这声音单调,重叠,带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韵律,让人一听见就不由自主的想跪下去。
女皇陛下?!
人类最高领袖叶卡女皇?!
苏叶!
那这个光头又是谁?
余墨的耳朵里嗡嗡的响,他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前面的普通姑娘,心想她怎么可能是女皇陛下呢?
苏叶转过头,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她很利索的把脑后的长发扎了个马尾,然后朝着另外一边皱了皱眉头,说到:“等我来请你吗?”
从上城区的方向缓缓开来一辆乌黑发亮的流线型汽车,车前有一只黑色的啄木鸟,那是时光城的标记。
时光城的刘市长从车后座慢慢的走下来,脸上带着苦笑,对苏叶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女皇陛下,我哪有那个胆子。只不过时光城几十万居民的性命都在我手里,我随口答应了您的要求,那这几位也不能放过我啊。我胆子小,你们商量好了就行,我只管听你们的吩咐。”
刘奇走了下来,站在父亲的身后,肆无忌惮的用眼光上下打量着苏叶。
一个很年轻的女子从车后座走了下来,对着苏叶摆了摆小手,笑着说:“好久不见啊,女皇陛下。我实在没想到你真的会亲自来一趟,老老实实待在你闺房里不好吗?”
“呸。”苏叶啐了她一口,指着刘奇对她说:“我就说他身上怎么有股腥臭味,原来是你的味道啊。这种大便你也能吃?”
“我无所谓。”年轻姑娘长得很素雅,看上去非常的清秀,但是一笑起来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艳丽无比的花儿,让人能忘了所有其他的存在。她舔了舔嘴唇,对着苏叶勾了勾手指:“你让我吃了你,我就不参与这件事,好不好?”
“滚蛋。”苏叶摆了摆手。
“你们三个一起来吧。”苏叶指了指莱恩先生背后的大时钟,谢丽雅身后黑暗处的僧人,以及那个年轻姑娘,然后回头对余墨说:“你回去等我,我待会儿来找你。”
“我......”余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啦,打一架而已,我打过的架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苏叶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又伸手摸了摸余墨的脸,说:“走吧,我可不想你看见我粗鲁的样子。”
余墨呆呆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所有的情绪,思想,逻辑,和所谓侦探的技巧都统统不存在了,只剩下茫然无措。
他掉头就往家里走,一直走到下城区的家里,像个傻子一样的打开门,关门,开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全神贯注的感受着远处的动静,但是却又什么也听不到。只是隐隐感觉有几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存在在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里互相战斗着,光是想象就能够让他全身无法控制的战栗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无垠的旷野里,看着遮天蔽日的庞大星球在触手可及的距离里缓缓划过。这是弱小对巨大的天然恐惧,深藏着人类的基因里,无法避免。
余墨用了很长时间才控制住自己不去乱想。他眼睛瞟见了苏叶的挎包还在床上,心里一动,连忙掏出了梵高大人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你感受到了吗?”
“几个疯子又在打架了。”
“你认识他们?”
“不然呢?”
余墨连忙问道:“他们是谁?”
笔记本沉默了片刻,开始显出一行行略显凝重的文字。笔迹出乎意料的工整,仿佛把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梵高大人此刻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能使用大时钟的只有它的主人,你应该明白他是谁。”
“谢丽雅背后的那个僧人叫做明王。他还有个名字与圣光有关,但是我不能写出来。”
“他们两个被某种规则约束着,不能来到时光城,所以只能借助信徒的身体。”
“最后下车的女人叫做曼陀罗,是个很难缠很讨厌,但是又能带给你极端欲望满足和愉悦的女人。她还有个名字,叫做黑暗中的放纵。”
笔迹慢慢停止,余墨越看越是吃惊。他忍不住拿起笔再次确认:“你说他们是时光之......”
但是刚写到这里,以后的字迹就再也写不下去了。笔记本上很匆忙的出现了一行字迹:“叫你不要写,你想死不要带上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笔记本,女皇不会来保护我的。”
余墨换了个问题:“苏叶真的是女皇陛下?”
“能和那三个打架的,你觉得还有谁?”
“她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对我这么......”余墨写到最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叶对待自己的态度了。这已经不能用诸如友善或者平易近人来形容了,简直就像两人是交往了多年的朋友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最亲密的那种朋友,或者说家人。
“这个答案,你要问你自己。”梵高大人的回答无比的严肃,然后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余墨默默地坐在床上。
他想祈祷,但是完全不知道该向谁祈祷,因为自己熟知的几个祈祷对象搞不好正在和苏叶打架。
所以他只有等。
他不敢关灯,怕苏叶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所以就坐在灯光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咿呀”一声被推开,苏叶从门外伸进一个头来,看着坐在床上的余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