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顾承安一开口,喉咙又干又痛,声音嘶哑得厉害。
一个药僮掀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就缩回去跑了。
顾承安:“……”
这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府里,而是在医馆。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掀帘子进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说:“醒了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好生养伤,不要轻易移动。”
“断骨长好后,可适当进行康复锻炼。”
顾承安听见只是骨折,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场松了口气,问道:“我小舅舅伤势如何?可是伤到脑子了?”
说着侧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张子玉。
老大夫顿了顿,说道:“他脑子并未受伤,只是尚未清醒。”
多的就一个字也不说了,生怕刺激病人。
偏偏顾承安没听出来,又继续问:“我娘呢?就是和我一起受伤的那位夫人,她现在何处,伤势如何了?”
老大夫又顿了顿,还是那句话:“那位夫人在另一间房,伤势和这位公子一样,脑子也并未受伤,只是尚未清醒。”
顾承安:“我们的伤多劳大夫费心,待我们痊愈,安乐侯府会有重谢。”
老大夫摆摆手:“治病救人医者本分,你们好好养伤。”
真是可怜见的一家人,这么重的伤还想痊愈,除非大罗金仙来。
他可不敢要什么重谢,别到时候治不好砸他的医馆,他就心满意足。
老大夫摇摇头,带着药僮往外走。
顾承安喊住他:“麻烦大夫派人去安乐侯府说一声,让府里派人来接我们回府养伤,带着府医一起来。”
外头医馆自然比不上安乐侯府方便,别的不说,单说伺候的人手就完全没法比。
老大夫巴不得甩掉这几个烫手山芋,连忙答应下来:“老夫这就让人去贵府报信。”
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药童:“你去安乐侯府走一趟,就说他们家的贵人在我们医馆,让他们早点来接。”
小药童一溜烟跑去报信,在安乐侯府门口,刚好遇见带着马车前往接人的管家一行,连忙上前给他们带路。
到了医馆,老大夫和府医低声交接了一下,就让他们赶紧走。
府医的心直往下沉,劝顾承安道:“夫人和舅老爷尚未清醒,不宜挪动,不如暂时把他们留在这儿……”
顾承安打断他的话:“回府!”
“在府里若是情况不妙,还能请太医。”
“让下人小心些,不要颠簸到娘和舅舅。”
府医硬着头皮开口:“二少爷,你要有心理准备,夫人和舅老爷伤势都很严重。”
“舅老爷身上多处外伤骨折就不说了,整条脊柱受伤,余生只能躺在床榻上,自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
“什么?!”顾承安惊怒。
府医继续道:“夫人的情况比舅老爷好一点,外伤骨折不论,自腰部以下不能动弹。”
“瘫,瘫了?!”顾承安又惊又怒,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大夫都说了,娘和舅舅没事,只是暂时没有清醒。”
老大夫连忙澄清:“这位公子休要胡说,老朽可没说他们没事!”
“是你问他们是否伤到脑子,老朽说他们没有伤到脑子,只是暂时没有清醒。”
“老朽可没说错,他们是没伤到脑子。”
顾承安整个人都抓狂:“这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瘫了?”
“庸医!一群庸医!”
“管家,赶紧带我们回府,去请太医!去请太医来给我们看伤!”
管家连忙道:“二少爷放心,世子已经进宫去请御医了!”
“也是世子派人回府报信,让奴才带人来接您和夫人回府。”
听见世子二字,顾承安像是触发了什么剧情,眼神一下子凶狠起来,道:“他还能进宫?他为什么没事?为什么?”
管家:“……”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他又不在现场看马球。
顾承安越想越气,恨声道:“是他害我!”
管家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甭管谁害谁吧,这种家丑,真没必要在医馆里喊出来,到时候影响闹大了,倒霉的还不是他这个管家,和府里的下人。
管家连忙说道:“二少爷,有什么话咱们先回府再说。”
“到时让宫里的御医好好看看,说不定就治好了。”
顾承安这会儿忽然想到,那老大夫说话说一半留一半,明显是不想担责任,那自己脑袋裹得跟个球似的,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是他又瞒着自己什么吧?
顾承安对府医道:“你去问问刚才那老大夫,本少爷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府医站着没动,面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二少爷的伤势,方才大夫已经和在下说过,四肢粉碎性骨折,肋骨两根骨折,还有头上……头上没事,但是脸毁了。”
顾承安只觉得天都塌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本少爷的脸毁了?”
“说啊!你说啊!”
府医被他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不过这事儿瞒不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二少爷的脸上被马蹄踏过鼻梁折断,半边颧骨也被踏碎,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容貌受损。”
顾承安:“!!!你胡说!本少爷的脸好好的,你这庸医竟敢诅咒本少爷毁容!”
他听说容貌毁了,比听见四肢骨折,更加激动。
容貌受损,不得科考为官,不得入仕!
他的前途全完了!什么都毁了!
别说想要继承安乐侯府,他现在想考个秀才都没有资格!
顾承安激动的浑身颤抖,若非不能动弹,只怕早就跳起来。
府医:“是是是,二少爷说的对,在下医术不精,诊断错误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咱们赶紧回府,让御医诊治。”
顾承安:“回府!”
小厮把顾承安和张子玉抬进马车,丫鬟婆子则弄了个围挡,其实这个围挡就多此一举了,之前来医馆时可没有什么围挡。
丫鬟婆子们把小张氏也抬进马车。
顾承安看见小张氏的脸,和他一样也缠着厚厚的纱布,瞬间心凉。
“我俩脑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府医:“夫人和二少爷您一样,容貌受损。”
顾承安:“!!!”
他娘毁容了?又瘫又毁容?
一个又瘫又毁容的正室,连吉祥物都算不上,往后余生,不是礼佛就是重病……
所以他们母子机关算尽,算到最后一场空,到底是为什么?
顾承安惨笑。
管家和府医差点以为他疯了,连忙让车夫加快速度。
御医已经在府里等着,第一时间给三人诊治,结果得出的结论和医馆老大夫的结论是一样的,三个全残,只是残的程度不一样。
张子玉没毁容,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
小张氏被毁了半边脸,腰椎以下完全无法动弹。
利器割开的伤口皮肉外分,像是一条条狰狞而恐怖的虫子留在她脸上,只要她一说话,就开始蠕动,看上去十分恐怖。”
顾承安毁容,四肢骨折,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会瘸腿和手抖。
顾承安听到这个结果,歇斯底里,可惜他现在完全无法动弹,只剩下无能狂怒。
“是顾长清害我!肯定是他!”
“是他在报复我们!”
管家和府医,还有御医全都退了出去,他们可不想听这些,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要通知张家。
张老爷和张夫人匆匆赶来。
见顾长清没有丝毫损伤,张夫人松了口气,十分庆幸。
至于小张氏和张子玉两人,别说他们受重伤,张夫人恨不得他们现在直接嘎了。
两个妾生的玩意儿还想算计她的长清!呸,现在报应到他们自己头上了,活该!
不过为了给张老爷面子,张夫人没把喜色表露在脸上,恰到好处的担忧:“子玉和五娘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顾长清:“外祖母,不怪伺候的人。”
“这小舅舅在赛马球的时候操作失误,惊了马,姨娘和小舅舅还有安哥儿,都是被惊马踩踏才受伤的,所以才伤的这么重。”
“无论是医馆的大夫,还是宫里来的御医,都说他们运气好。”
“若不然,被乱马踩踏,可能会丧命。”
相比于顾长清和张夫人的冷静,张老爷就激动多了:“子玉,子玉!五娘!”
小张氏又是毁容又是残废,就是勉强保下侯夫人的位置,也保不了多久。
想要指望她拉拔张家,那是不可能了。
张老爷激动道:“长清!侯爷不在家,你就是侯府的顶梁柱,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顾长清:“打人我可以,调查问题我不行,外祖父就不要指望我这个纨绔了。”
“马球赛发生事故,官府已经第一时间接手,正在调查,想必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张老爷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说法的:“官府最喜欢和稀泥,拖时间,哪有自己更上心?”
“还是长清你自己派人去查更好。”
顾长清:“我已经去信给父亲,父亲不日便会回府,外祖父想要调查什么,到时候让我爹去查,反正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张老爷,张夫人离开后,京城各家也陆陆续续派人前来看望安乐侯夫人和二少爷。
又过了一天,小张氏才醒。
刚醒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不知云里雾里,忽然间发现自己腰部一下不能动弹了,厉声喝问丫鬟:“贱婢!本夫人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伺候的?”
丫鬟被她骂的莫名其妙,忙道:“夫人!您和二少爷去看舅老爷和世子打马球,被赛场上的惊马所伤。”
小张氏愕然:“我?去看打马球受的伤?”
“这不对呀!”
“怎么会是我受伤呢?”
“受伤的应该是世子才对!”
“对了,世子是不是被惊马踩伤,从此站不起来了?”
丫鬟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没有没有!夫人您记错了,世子没有受伤。”
“受伤的是您和二少爷。”
“还有舅老爷也受伤了。”
小张氏大怒:“贱婢!你敢诅咒本夫人和二少爷!还敢诅咒舅老爷!”
“本夫人这就把你打了板子卖出去!”
丫鬟赶紧磕头求饶。
另一个丫鬟看情况不对,连忙跑去向顾长清禀报,慌慌张张道:“世子,夫人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
顾长清知道小张氏这是恢复前世的记忆了,对丫鬟道:“请大夫过去给姨娘诊治。”
小丫鬟又赶紧去请了府医过去。
小张氏看见顾长清和府医走进去的时候,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
“你不是已经残了吗?怎么还能走?”
顾长清:“姨娘记错了,残了的人是姨娘和小舅舅,还有安哥儿。”
“本世子没受伤,好着呢。”
小张氏崩溃:“你胡说!”
“我的承安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怎么可能会残?”
“残的是你才对!”
顾长清对府医说道:“姨娘受伤严重,刺激过大引发癔症,连是谁受伤都搞错了。”
“给姨娘好好看,尽量让她镇定下来,以免发病伤身。”
府医连连点头。
高门大户之间那点龌龊,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府医能够掺和的。
侯夫人想要算计世子,棋差一着,怪不了他人。
不过世子能够反杀的这么漂亮,也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幸好他向来谨守本心,并没有暗中害过世子,否则这下就倒霉了。
府医开了一碗安神的药,让丫鬟煎给小张氏喝下去,歇斯底里的小张氏喝了药就昏睡过去。
府医又帮她把外伤处理了一下,就提着药箱走了。
张子玉是在两天以后醒来的,和小张氏一样,他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但是他醒来的同时,马上又融合了这辈子的记忆,瞬间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
他的马失前蹄,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踩踏,受了重伤。
如今脖子以下毫无知觉!
张子玉整个人都惊慌起来:“来人,快来人!快把大夫找来!”
府医匆匆赶来,一番检查:“舅老爷身上的外伤不足为虑,就是伤了脊柱,脖子以下不能动弹。”
张子玉:“!!!”
张子玉凄厉喊叫:“不!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