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持续,苏文真在门口替季大娘子重新描了石碑,又新写了一副门口的迎客对联。
“过客相逢应止宿,行路到此暂为家。”
季大娘子抚掌笑道,“不错,苏娘子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若是我夫君还在,肯定要立马摘下这幅对联装裱起来,然后再厚脸皮换上自己那幅破字装门面。”
苏文真搁下毛笔,斜了她一眼,“就你爱打趣儿,有时也不知你是念他,还是怨他。”
季大娘子拧了热毛巾给苏文真擦手,随口道,“自是念着他,崔郎生前时,我也是同他这般言笑,难道就因他去了,玩笑都说不得?”
“他年年灌进去山堆似的药,三魂六魄怕是都浸了苦气,我在上面说说玩笑,就当也给他驱散苦闷了。”
季大娘子看了苏文真一眼,抬手止住她,“你可别说些烂俗的宽慰话,我已听得够多了。”
苏文真摇摇头,她也没想说什么劝慰,“我只是觉得你比以前直性了许多。”
季大娘子释然一笑,“这世上还有一成不变的人?行了,快进去烤会儿火,这雾估计得到中午才能散了,中午还想吃什么?”
苏文真也不客气,张口点了两道菜。
这大雾果真如季大娘子预料般,晌午过后才露出天光。
分别时,季大娘子将去冬做的腊肉香肠都搬到马车上,“我守着孝,也吃不了这些,正好你们帮个忙,都带走吧。”
季二娘子还顺手摘了五棵白菜给大鹅,都足够它吃回漠城了。
离开时,盛临乐慨然称赞季家两位娘子大方,把那菜地里仅剩的白菜都送给了大鹅。
苏文真怅然,看向窗外叹道:“此番回江渝,倒像是来与友人们决断缘分似的……”
盛临乐不解。
过了许久,苏文真调节好心情,才缓缓道出季家两位娘子即将回乡,不再经营驿站的事。
苏文真解释说,“驿站归官府管辖,以前的驿卒乃是季大娘子的丈夫,她丈夫死后,官府自然会委派新驿卒过来接手。”
盛临乐有些遗憾,这一别就再难相见了。
因这一遭,苏文真和盛临乐都没了游玩赏景的闲心,一路上只管赶路,终于在第四天上午抵达了漠城。
吸取去时的教训,盛临乐这次回来就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软垫,好在有点作用,不至于回到家了浑身骨头疼。
苏文真先同将军夫人请了罪,因她私事才叫盛临乐拐带盛临安偷跑出家门。
将军夫人扶起苏文真,语气里没有责备,“都是他们两个孩子任性妄为,与你又有何干?宋夫人已经来说明过你的事,这两年你且在盛家安心住着,谁敢跑来盛家说三道四,我就叫人绑了送衙门去。”
“夫人说笑了。”苏文真笑得温婉,看了眼盛临乐求救的眼神,开口想替她求情。
将军夫人轻咳一声,顺着苏文真的目光斜过去,不紧不慢道,“当初拐走你二哥的勇气呢?怎么这会儿想着叫老师替你求情了?”
盛临乐挺直腰杆,信誓旦旦地说,“娘,你可不能冤枉我,二哥是自愿我一起出门,我还跟爹打过招呼,去江渝的一切手续流程合规合法,爹亲自审批的!”
将军夫人无语,还没法反驳她,只能叹说,“你们兄妹都叫你爹宠坏了!”
盛临乐壮起胆子上前,又是给将军夫人奉茶,又是捏肩捶腿说好话,才把将军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将军夫人捏了捏盛临乐的脸颊,嗔道,“上哪儿学这么些花言巧语……嗯?怎么你脸上的肉都软了?”
将军夫人头后仰仔细打量盛临乐,略带诧异地说:“先前还担心你去江渝吃不好,却没料到你这一趟反倒长胖了。”
盛临乐生无可恋地看向苏文真,深深叹了口气。
苏文真摆出一副我早跟你说过的神色,对将军夫人说起盛临乐在江渝捣鼓出来的奶茶、姜撞奶还有一系列奶制点心。
“不仅临乐胖了,我瞧着临安那脸都吃得圆了几分,才赶紧断了家里的牛乳,不叫他们兄妹胡吃海塞。”
将军夫人不敢置信,边听边哈哈笑,“我家二郎那万年竹竿子的身子都吃胖了?我养他十几年都不曾让他多胖两斤,没想到竟叫他栽在妹妹手上了。”
将军夫人又感叹道:“可见这牛乳实在养人,以后托人寻一寻这产崽的牛,叫眠眠也喝些长身子。”
“娘又要给眠眠备什么?”徐淑清笑容款款地走进来,“小妹这一趟玩得可好?好似长胖了些。”
盛临乐对这话都快脱敏了,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往后看了眼,“嫂嫂,怎么没带眠眠来?”
徐淑清说:“你大哥推去街上玩了。”
推?
盛临乐笑道:“难道眠眠的婴儿车做好了吗?”
徐淑清颔首道:“做好了,都用了好些天了,眠眠喜欢得不行,他如今最爱跟你大哥一同去街上瞎逛。”
盛临平现在在邻里嘴里都快成模范奶爸的代言词了,他恨不得天天带着眠眠出去逛街炫耀,甚至连军营都不想去,只想在家带娃。
将军夫人也补充说,“不仅是你大哥,就连你爹都爱用那婴儿推车带眠眠四处玩。”
盛临乐嘿嘿笑了两声,“那不正好,眠眠交给大哥和爹带,嫂嫂和娘就去听听戏喝喝茶嘛。”
徐淑清摇头喟叹,“我手上还忙着慈安堂的事,只能叫娘一人去享受这些了。”
说起慈安堂,盛临乐想起来说,“对了嫂嫂,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秦丁香母女进城后没与她们同行来将军府,而是被护卫直接带去找秦二狗。
盛临乐想着既已将这对母女带来了漠城,就干脆打算送佛送到西,顺道帮她们找个工作安置下来。
徐淑清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叫她们在慈安堂照料人吧,这对母女真是可怜,也不知她们怎么从陇州一路过来的。”
将军夫人叹息,“这样的事多不胜数,好些伤兵不愿给家里徒增负担,都宁可叫人送信说自己死了。”
“淑清,你将慈安堂的事办好,伤兵有了自食其力的路子,自然也能叫这类事少发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