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出,都桐带敖锦回了家。
镇上卖小犬的很多,都桐来来回回看了两天,买回来一只黑白双色的。
小家伙才三个月大,全身软乎乎的,胖嘟嘟的,特别可爱。
敖锦肉眼可见的喜欢,自从小狗买回来后,也不天天躲在屋里了,时常会跑出来蹲在院子里,拿枯草逗小狗玩。
都桐从不去打扰,只安静地站在一边,用视线描摹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他心里的伤痕,有在时间流逝中,慢慢开始愈合,是她最想落泪的事。
小狗长成大狗,尾巴一甩,能在人的腿上抽出一条红痕时,都桐锁好家门,带着敖锦又上了路。
从前都桐是敖曜的刀,只有去杀人时,才能离开她身边,离开暗卫营。
天下很大,她杀了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立刻回去复命,十几年都没有一刻的空闲,去看看周遭的风景。
敖锦生在深宫,长在深宫,视线被四四方方的朱墙所阻拦,金山银山见得多了,却也没见识过真正的山川美景。
都桐带着敖锦,敖锦带着他的大狗,三年时间,走遍了大江南北。
最后一站,她们到了宣洲。
宣王手眼通天,都桐和敖锦进城的当晚,她就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都桐拆开信封,将信念给敖锦听,等了片刻见他没反应,就将信给烧了。
前两年里,敖曜还派人四处寻找二人的踪迹。
近一年大概是死心了,都桐路上没再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生活终于能平静下来,不论宣王说的有多情真意切,又许下什么承诺,敖锦和都桐二人,都不会相信她半个字。
也幸好,在天下百姓口中,颇有赞誉的宣王殿下,人品比敖曜好多了。
敖锦拒绝了她伸出的手,她并未再来招惹,还给都桐送来了一箱银票。
都桐不想收,这一年清醒了许多的敖锦却一把将箱子抱到怀里,眉飞色舞地说出十几道他喜欢吃的菜。
最后还是收下了。
带敖锦去宣洲最大的酒楼,将本地所有名菜都尝了一个遍,夜里敖锦睡着后,都桐坐在屋顶怀疑起了人生。
敖锦毕竟是卿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三年他跟着都桐,都桐虽然也尽量给他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
但到底比不上宫里的。
甚至比不上宣王府上的。
敖曜是不可信,但宣王也是敖锦的皇姐,敖锦若是想留在宣洲……
“阿桐——”
都桐胡思乱想,一时没察觉到屋里的敖锦醒了,听到他喊,回过神来忙下了屋顶,回房里点亮烛光。
“阿桐在,小锦怎么醒了?”
都桐走到榻前,将床帷卷起勾到一边,看见敖锦抱着被子,躲在角落里。
“是做噩梦了?”都桐在榻边坐下,朝他伸出双臂,“过来阿桐怀里。”
敖锦怯生生地盯着他,约莫过了小半刻钟的时间,才往她怀里扑过来。
“阿桐,阿桐,不要丢下小锦,”他满脸后怕,“下雪了,好冷好冷,小锦膝盖好疼,要被冻死了,阿桐抱抱。”
“外面没下雪,阿桐在呢。”
都桐抱紧怀里的人,轻轻抚拍他的后背,“小锦摸摸膝盖,一点都不疼,别害怕,阿桐永远都不会丢下小锦。”
敖锦听话只听一半,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真的没有下雪么?”
“真的,”都桐耐心地回答他,“现在是七月,小锦是做噩梦了。”
敖锦哦了声,扭头回来看着她,嘴巴一扁,眼里落下泪水,“可是小锦身上好冷,膝盖疼,都疼得要死掉了。”
都桐抓起被子,披到他身上,将他牢牢裹住,又紧紧抱到怀里。
“冷没事的,阿桐抱着你了,一会儿就不冷了,膝盖也不疼,小锦自己摸摸看,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像是在哄三岁的稚子。
“真的吗?”
敖锦一边问,一边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发现真的不疼后,眼睛一亮,破涕为笑,“真的耶!小锦不疼!”
哄好了。
都桐笑起来,托着他的后脑,凑上前去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水。
敖锦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得有些入迷。
等都桐退开后,他一把扯住她垂在胸前的头发,撅了撅自己的嘴巴。
“这里……”
都桐一怔。
敖锦眼神飘忽。
“这里也要亲亲。”
都桐惊讶地张了张嘴,看清他眼底的羞涩和紧张,呼吸猛然一紧。
每年一到寒冬,敖锦就经常做噩梦,醒来就喊膝盖疼,一边喊一边哭。
都桐刚开始去哄他,总要费很多时间,两条手臂也常被他咬得青青紫紫。
后来有一次,他夜里惊醒又哭,都桐来晚了一步,发现睡在敖锦床脚的那只大狗,跳到了床上,在舔敖锦的手。
奇异的是,在大狗的这种安抚下,敖锦居然真的冷静了下来,不哭了。
等敖锦下一次哭闹时,都桐哄了许久不见效果,想起大狗的动作,鬼使神差,捧着他的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敖锦当时愣了。
看他愣了,含着泪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都桐笑了。
原是她用错了方法。
从那以后只要敖锦哭,咬人骂人,都桐就都把他按在怀里,亲吻他的脸。
百试百灵。
但这几年里,敖锦神智不清,都桐除了亲他的脸,从未有过越界的行为。
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都桐沉思着,敖锦撅了嘴半晌,都撅累了,看她还不亲,还在发呆,他虽然傻,却也知道羞耻,顿时就恼了。
“走开!”
敖锦推了都桐一把。
“我才不想让你亲。”
都桐一时不备,往后仰了下,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肆意的笑,快速握住敖锦的手腕,将又要往床角爬的人,重新又拽回到怀里。
“是阿桐想亲小锦,小锦乖乖,不要跑,让阿桐好好疼疼你。”
“才不要……”
嘴上不要,脸却凑回来了。
都桐按捺住笑,捧起似乎想起她,想起对她的感情的少年的脸,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靠近,吻了他的唇。
他没躲。
目不转睛盯着她。
都桐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快速闭上眼,托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
三年,她的小锦终于回来了。
……
翌日。
都桐将胖得像猪似的大狗塞进马车厢里,让敖锦在身边坐下,甩了甩缰绳,架着马车踏上回家的路途。
出宣洲时,她往回看了眼,问身边在吃肉包子的少年。
“小锦不再看一眼?此一去,你姐弟二人,可能再不会相见了。”
“不看,”敖锦含糊不清地说,“我姐姐多了去了,大半都在阴曹地府。”
都桐笑了声,也不再问,
她私心里也不想让敖锦留在宣洲,她信不过敖曜,也信不过皇室其他人。
敖锦吃完了手里的包子,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转头看着驾马的都桐。
“我还没全部想起来,但我可以告诉你,繁华富贵的京城,可以给我锦衣玉食的皇宫,我不留恋,也不喜欢。”
都桐歪头看去。
迎着她的目光,敖锦伸手握住缀在她腰间的玉佩。
“阿桐,在我将这枚玉佩给你时,我的心就属于你了,在渔村,你与我拜堂时,我就决定,要永远都跟着你。”
“你给我的一切,都很好,”他满脸认真地说,“拜托你,不要做自以为是对我好,却是抛弃我丢下我的蠢事。”
如拿假藏宝图换解药,将先皇圣旨藏在暗阁里,让他险些误会了她。
如怕连累他,独自一人逃出京城,什么都不告诉他,二人险些阴阳相隔。
“我知道。”
都桐伸手握住敖锦的手,立誓一般道:“以后是福是祸,我都会带着你。”
她做了近十一年的暗卫,在黑暗中独来独往,走得是太久了,是得改。
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
从此她也有了真正的家。
幸好老天保护,让她们来得及把想说的话说完,让她们还可以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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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落下时,都桐和敖锦带着狗回了家,从此远离权力争斗的是是非非。
888在暗中又陪了她们一年,见到敖锦有了身孕后,才往京城去。
温青不是仗着自己是穿越来,在现世知道了很多这个时代的事吗?
他贪恋在这个世界得到的一切,如帝王敖曜的宠爱,如至高无上的权力。
完全忘了他的来路。
既然如此,888就抹去他关于现代社会的所有记忆,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土着。
没了那些现代人才有的知识,又生不了孩子,温青要怎么留住敖曜?又要怎么让这个无情的帝王,只爱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