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的墓园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声，星星点点的蜡烛光映在墓碑上，像是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过往的故事。
董阿伯站在一座破旧的墓碑前，双手插在袖子里，眉头微蹙。他偏过头，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男人，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你让我等这么久，就为了把我带到这儿来？”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抽动：“什么意思？开始替我物色墓地了？还是说，你想和我死了之后当邻居？”
被称作鼠王的男人双手环抱，站在一块稍高的石头上，轻轻摇了摇头，笑意不减：“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怎么嘴巴还是这么毒？”
董阿伯冷哼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我可不会对客人这个态度。你又不是客人。”
鼠王笑了笑，叹了一口气：“真伤感情啊。”
墓园里一时沉默，董阿伯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墓碑，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了些：“......这是阿发的墓，你应该不认识。”
他指了指旁边的几块墓碑：“这是癞子陈的，这是假阎王的。后边那块是老吴和铁疯子，还有安老八。安老八家里有钱，最后挑了山坡上的位置。”
鼠王扫了一眼那些名字，低声感慨：“人不少啊。”
“还好，”董阿伯低下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邻里之间的小事，“至少都是邻居。我们这些人，迟早也该想想以后住在哪儿了。”
鼠王眼神微动，语调轻佻了些：“现在想这些还太早。还是说，你其实得了什么绝症？”
“也不算早了。”董阿伯咳了一声，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我们活得不够久，所以总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一丝释然：“像我这种人，兄弟们用命把我们救下来，过几天安稳日子，回头再想想自己这辈子......其实没干成什么大事。干大事的，哪有安稳日子可过？”
鼠王撇了撇嘴，哂笑道：“搞什么？卖个鱼丸还能卖出大彻大悟了？”
董阿伯嘿嘿一笑，摆摆手：“说实话，现在买菜涨价都比黑手党要命多了。”
他忽然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片空地：“头儿，你真不考虑以后和我做个邻居？这地方风水不错，据说墓地联买还能便宜点。”
鼠王脸色一沉，语气带着些不耐烦：“够了没？”
董阿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鼠王的肩膀：“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哎，你好歹还有个女儿，我呢，就是个孤家寡人咯。”
鼠王目光微微一沉，语气里带着些许玩笑：“不是还有贫民窟那些孩子？还有阿孑那小子？”
“和血亲终究是不一样。”董阿伯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老了之后，才会真正意识到这点。”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所以你得活得比我久一点，但也不要太久。稍微久一点就好，我在下面等你。”
鼠王目光一凝，抬起头，声音低了几分：“你铁了心要找机会呛我？”
气氛沉默了片刻，鼠王忽然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过会儿我还得去见个老朋友，要不要来喝一杯？”
董阿伯摇了摇头，摆摆手：“不了。我得回去盯着阿孑那小子，那家伙要是闹腾起来，谁也拦不住。”
“放心吧，我会替你看着点。”鼠王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
董阿伯扯了扯嘴角，语气却显得有些冷淡：“可我还剩几个活着的老朋友？不都在这儿了吗？”
鼠王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块墓碑上，低声说道：“还有一个。”
董阿伯脚步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我和姓魏的聊不来，跟他打交道久了，真的会短命。”
“但当年替魏彦吾挡下一枚流弹，这辈子没法直着腿走路的人，是你。”鼠王语气平静，却让气氛微微一滞。
董阿伯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别提那件事了，我一直觉得亏惨了。”
他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但至少龙门现在还能直着腿走路，也算不亏吧。”
鼠王看着他，语气低缓：“你啊，真是一点没变。不过这样也好。”
他转身准备离开，声音却传了回来：“你要是不想见他，就先走吧。反正他见到你，也不一定有话说。”
鼠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姓董的。”
董阿伯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鼠王缓缓说道：“活得久一点，多卖点鱼丸。要不然龙门人吃不到鱼丸，能气死一片。”勾了勾嘴角：“放心，鼠王还活着，轮不到你们送死。”
董阿伯笑了笑，没再说话，背着手慢慢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