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映雪主仆二人回了自己的落雪院。
海青石琴桌上摆着两道热盘,两道冷盘,一碗芙蓉玉蔬汤;
荔枝酸梅饮还带着凉气,酸枣糕切成薄片,上面浇了蜜糖,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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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瞧着酸枣糕瞪大了眼睛、惊喜开口道:
“ 呀!还灌了百花蜜,小姐,夫人真疼您,知道您喜甜呢 ”
桃枝开心的不行,指挥着二等小丫鬟杨梅端上净盆。
南映雪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 是啊、母亲爱重我 ”
待净了手后,南映雪坐在餐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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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在一旁为自家小姐布菜,见桃枝馋的直咽口水。
南映雪噗嗤一笑,捡了块酸枣糕送到桃枝嘴边。
桃枝也不客气,张嘴便接下了。
随即双眼亮晶晶开口道:
“ 谢小姐垂爱!嗯!不愧是夫人院儿里的东西!真好吃!”
柳姨娘就生了南映雪这一个女儿,她与桃枝自小一起长大,亲似姐妹,二人私下里也没那些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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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吃着欢喜。
奶母连嬷嬷听着桃枝在旁控诉南映仪,害的南映雪跟着多练这么久的事儿。
心疼的连嬷嬷抹着眼角,一下下摸着自家姑娘的头。
南映雪柔笑着安慰道:
“ 嬷嬷不必担忧、雪儿多做些,便能叫母亲少操心些,宫里都是贵人,总不能丢人才是?”
连嬷嬷破涕为笑、点点头开口道:
“ 我的小姐长大了 ~ ”
待晚膳用完了。
桃枝挽着南映雪走到黄梨木雕荷花妆镜前,为自家小姐卸钗环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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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落雪院正准备歇下了——
院里头的洒扫丫鬟瞧着有人走进,忙当下手头的活儿迎上去。
瞧着是墨竹轩的两位二等丫鬟——苗禾、芳草。
忙褔身行礼道:
“ 奴婢见过苗禾姑姑、芳草姑姑 ”
苗禾同身后的芳草,二人合力提着一口黑漆云母贝雕花箱子。
苗禾听着此话笑着摆摆手、放下手头大箱子开口道:
“ 哎呀 ~ 没的在乎这些虚礼,三姑娘可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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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妈妈见着来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忙挂着笑脸迎上去:
“ 哎呦,二位姑姑来了,小姐还没睡呢,呦!怎么这么大一口箱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是墨竹轩的二等丫鬟,花妈妈是落雪院的管事;
若是论起来、与花妈妈也勉强算是同级,便屈膝行了个晚辈礼。
花妈妈忙上前虚扶一把:
“ 哎呦二位姑娘啊,这可使不得,该是我老婆子向您二位见礼才是啊 ”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是高兴的,到底是夫人院子教养出来的侍女,规矩体统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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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禾顺势跟着起身。笑道:
“ 花妈妈,这箱子里是夫人吩咐的,这不眼瞧着皇太孙归朝 ”
“ 三姑娘便要随着入宫赴宴,夫人派奴婢送来头面布匹,为三姑娘装扮一番 ”
花妈妈听着此话,忙将人往里请,嘴里说着:
“ 夫人到底疼惜三小姐,怎好劳动姑娘拿着,快快快,杨梅,杨梅快出来 ”
院里的主仆也听见了;
但此时南映雪已卸下钗环换了寝衣,不好再出院门,忙指挥桃枝和杨梅出去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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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进了屋,杨梅和桃枝把箱子放在地上,两个小丫鬟累得气喘吁吁。
苗禾笑着走上前,打开来展示里面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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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苗禾打开,众人都随着看去:
——只见一套精美绝伦的梅花掐盘鹊金丝嵌绿松石头面静静地躺在那里。
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巧夺天工,纤细如丝的金线巧妙,盘绕成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花枝上头喜鹊灵动,其间镶嵌着色泽鲜艳、质地温润的绿松石,犹如繁星点点般点缀其中;
再说精心点缀上去的点翠,则更增添了几分高贵;
此外,还有一些云母贝、和圆润洁白的珍珠作为衬托,使得整个头面看起来愈发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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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头面相配套的耳坠和项链、同样美轮美奂;
同工同料面相互呼应,完美地融为一体。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欣赏,这整套首饰都毫无瑕疵,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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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雪的舅母(孙媛媛),早年是扬州城的首富,后来举家搬迁来了京城;
孙媛媛经商有道、来了京城虽不比扬州城富贵,在京城也排的上号;
所以自小南映雪不缺珍玩宝器,饶是她见过不少,还是被这套头面晃花了眼;
单是那点翠,这样好的成色,只看一眼便知此物万金难求;
更遑论用了绿松石这样有价无市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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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笑着开口道:
“ 这是夫人娘家弟弟,镇国大将军(江澄灼)早年征战北疆时缴获的战利品 ”
“ 据说这套头面曾是北疆王女的嫁妆,后来庆功宴上,将军只求了这套头面送给咱们夫人 ”
说着缓缓将头面拿出来,底下压着的是蜜合色暗纹提花丝绫绸缎;
布料质地极为上乘,细腻柔滑如丝般触感,其上精心织就了暗纹提花图案;
花纹若隐若现,仿佛是隐藏于浓雾之中的神秘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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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拿出来也是万中难寻,但有那套头面打在前,众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桃枝和杨梅两个小丫鬟嘴张的老大,恨不得惊掉下巴。
南映雪也愣怔住,许久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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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嬷嬷到底是有些神志,略微愣住后开口:
“ 夫人厚爱,这····此物太过珍贵了,姨娘昨日里叫了奴婢去,还说备好了将用的布料珠翠,苗姑娘,这太贵重了 ”
南映雪听闻此话也反应过来,当即摆手:
“ 是啊苗姑姑,您快拿回去,跟母亲说,映雪知道母亲疼爱,可这 ······ 这太珍贵了,映雪不能收 ”
她到底也只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
见着如此华美的头面,一时晃了眼也是有的,连嬷嬷提醒后方找回了些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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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禾看着南映雪的反应,笑笑应道:
“ 夫人看中姑娘您,来时夫人料想到姑娘不肯收了,特意让奴婢跟您说 ”
“ 宫宴那日达官显贵齐聚一堂,谁家的女儿都是恨不得珠翠满头的,三姑娘虽是庶出,也不可随意轻贱 ”
“ 夫人还说了,这套头面放在箱子许久,原是想待姑娘出嫁时做添妆的 ”
“ 现下有机会,姑娘那日可一定戴上,因着头面华贵,衣裳若太繁琐反而画蛇添足了 ”
“ 这匹布料是夫人的陪嫁,颜色淡雅,衬三姑娘气质,三姑娘可别嫌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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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雪慌忙摆手、哽咽开口道:
“ 不不不 ··· 映雪怎敢嫌弃 ····· 苗姑姑,请代映雪谢过母亲 ”
说着便从黄梨矮凳上起身、跪在地上埋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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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虽然是庶出,但跟着嫡母出席宫宴;
若穿着华贵,便知其在家也得主母怜惜,世家夫人也会高看一眼,自己也会多些筹码;
她知道母亲心善,自己幼时得姨娘教导,须敬重嫡母 ,要将她当生身母亲般看待;
她听从教诲,也在嫡母跟前站住脚跟;
但她从不敢想,夫人会待自己这般好,便是其他世家嫡女,也不一定费这些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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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禾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 哎呦,三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桃枝快扶你家小姐起来 ”
虽这样说,心里也是满意的,三姑娘是个好的,夫人抬举她也不为过。
随后笑着接话道:
“ 明日下了学,夫人会派女师傅上门量衣,请了京中有名的余娘子 ”
“ 三姑娘明日待师傅上门便是了,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呢,天色不早了,三姑娘早点歇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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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嬷嬷忙上前褔身:
“ 真是劳烦二位姑姑了,老奴送姑姑出去 ”
二人也没推拒、跟着连嬷嬷出门了。等苗禾和芳草走后。
桃枝看着头面止不住地欢喜:
“ 小姐,夫人真心疼爱小姐,瞧瞧这头面,奴婢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精美的 ”
南映雪也平复好心情:
“ 是啊,舅母家行商多年,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也没见过比它精致的 ”
“ 桃枝,母亲待我这样好,我更不能出错给母亲丢脸 ”
桃枝点头应是:
“ 是啊小姐,夫人这般看重咱们,咱们不能辜负夫人期望 ”
南映雪珍重的将头面收好,桃枝服侍自家小姐洗漱,待躺到恂木雕花床上,落雪院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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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隔壁相宜院(二小姐南映仪的院子)却是一片狼藉。
方才芳草和苗禾提着箱子走过去时,院子里的毕嬷嬷就悄悄地凑上去听了。
回来禀报给南映仪后,气的她砸碎了好几只水晶云纹杯。
春香战战兢兢,抖着身子回话:
“ 小姐,您别生气,想是今日天色晚了,夫人惦记着小姐歇下了,才没派人前来 ”
南映仪气得不行:
“ 谁稀罕她的东西!南映雪不过一个姨娘的女儿,长相学问处处不如我,倒是净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整日里头讨好巴结江知凝,贱人!就是个贱人!”
哪个女儿家不喜欢精美的珠翠,何况南映仪手头并不充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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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方若梅怀胎六个月时,父亲就已经被贬回老家了;
当年郡主出手为女儿出气,方家数十年不得出头;
方家老大人仰天长叹家门不幸,给了方若梅的姨娘一纸休书,随后带着妻儿老小回老家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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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梅整日梨花带雨,看的南万里心如刀绞,到底是南万里疼爱她;
给她的姨娘、在离京城不远的庄子上安置下来;
她自己也是觉得悔不当初,害得父亲没了官位,自己没有母家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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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虽无权势,家底还算丰厚,养的方若梅吃穿不愁,自己的私库也不少珍品;
但不管怎么比,也是比不得江知凝的底气十足;
陪嫁明面上就一百三十八抬,二人成婚后、陛下又赐了数十箱御赐之物;
江知凝的首饰便是每日戴一样,也是半辈子都戴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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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嬷嬷小声在旁劝道:
“ 二小姐,小声些!别叫隔壁听了去!”
南映仪状似疯魔:
“ 怕什么!要去告就尽管去!我与她同是庶女,凭什么厚此薄彼!”
“ 就因为我是姨娘的女儿,整日的不待见我!张妈妈那老虔婆也磋磨我 ”
“ 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打量着我没有母家撑腰,就一个个的都来作践我!”
话落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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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嬷嬷忙不迭地给南映仪擦泪,轻声说道:
“ 我的小姐呀,这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那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得了大夫人之意教导 ”
“ 这事儿便是说到侯爷跟前,咱们也讨不到好处,保不齐侯爷还要数落小姐不敬嫡母 ”
南映仪咬着嘴唇,眼中满是不甘。
春香也心疼开口道:
“ 是啊小姐,毕竟是一同入宫,大夫人明面上也不敢闹得太难看 ”
“ 且看明日,也定会派人来送上东西,否则侯爷知晓此事,传出去她阳城县主的贤名还要不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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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仪听了这话,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跟怨恨,
随后擦了擦眼角泪珠、哽咽开口道:
“ 嬷嬷此话在理,咱们这位夫人贤名在外,爱惜羽毛,明面上也不会太寒碜 ”
毕嬷嬷见她听劝、松口气又开口道:
“ 正是啊,小姐放宽心,明日上午还有课业,下午还要跟张嬷嬷学习,快些安寝吧 ”
“ 春香,去偏房拿些冰块给小姐敷眼睛,若明日眼睛肿起来岂不叫隔壁院看了笑话 ”
春香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南映仪深吸一口气,缓缓躺到床上,心中却仍是愤懑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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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南映仪还未起身,便被外面的喧闹吵醒。
春香上前伺候南映仪起身梳妆。
只听毕嬷嬷叩门来报,说是大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抬着一个红漆木箱子过来;
说是给二小姐准备的、入宫佩戴的首饰布匹;
因着主院姨娘们过来请安脱不开身,放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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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仪冷笑一声:
“ 还真如嬷嬷所料 ”
春香忙笑着宽慰:
“ 好在东西是送来了,小姐,待会咱们看看准备了什么物件 ”
南映仪点点头,心里也有了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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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嬷嬷脸上笑,待进了屋里,将箱子放在地上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箱盖。
众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一探究竟。
——且看那精致的箱子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套令人瞩目的 —— 攒金线芙蓉海棠鸳鸯头面。
攒金线交织成细腻的图案,芙蓉花瓣娇艳欲滴,鸳鸯栩栩如生嬉戏于花丛之间;
再往箱底看去,云纹散花如意烟罗锦铺陈其中;
锦缎质地轻柔光滑,如烟似雾,其上绣制的散花图案错落有致,如意纹路更是增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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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南映雪的那套作对比,这套也还不错;
毕竟单买、这套头面也要百两白银,但两相对比,高低分明,不免略显“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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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南映仪也没见到南映雪的东西,见到这般精美,当下爱不释手。
春香咋舌不已:
“ 小姐您看,不愧是夫人的东西,瞧瞧这做工,就是精湛 ”
南映仪嘴角含笑、眸底是藏不住的喜欢:
“ 是了,回头跟姨娘说声,叫她不必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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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方若梅同柳姨娘一样,想自己为女儿准备好宫宴所需的衣裳首饰。
但柳姨娘是不想劳动夫人,方若梅则是怕江知凝给女儿使绊子,故意送些不好的让女儿丢脸。
所以方若梅这两日正四处张罗着,想给南映仪准备最好的,届时在宫宴上一鸣惊人。
要不说她蠢笨呢,这等明面上的事儿,江知凝如此明显的薄待,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