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
全奉民一早去了大理寺,审问上次石逢秋(石举人马上风的事儿)被拖到青楼,暂时扣押的青楼众人。
温邵槐则是继续负责逍遥王世子的事儿,二人兵分两路也能加快进度。
长子全梓陶一早去了学堂,明年春闱在即,他要加紧读书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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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兰穿戴整齐出了院子,走向女儿的院子准备叫女儿起床。
还未等她过去,全艺璇的贴身丫鬟扶桑便着急忙慌跑到主院。
只见扶桑眼里满是热泪,看到包兰后“噗通”跪在地上。
泣不成声开口道:
“ 夫人!小姐被人掳走了!”
包兰听着此话、脚下不稳险些栽倒,被贴身嬷嬷一把扶住。
那嬷嬷厉声询问:
“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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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一边哭一边说道:
“ 昨日晚间是蒋妈妈守夜,近来小姐功课紧、昨日小姐吩咐过,说今日卯时过去更衣就是 ”
“ 可谁知奴婢进去之后 ····· 床上空无一人!还有驻守在府上的影卫(商镜黎的人)也不见所踪了!”
“ 小厮看见有黑衣人掳走了小姐!影卫和羽林卫全部过去追踪了,夫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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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兰指着下人怒吼道:
“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大理寺禀报老爷啊!”
被指到的下人忙连滚带爬的出门去了。
包兰深呼吸几口,指着扶桑问道:
“ 蒋婆子怎么说?”
扶桑哭着摇头:
“ 回禀夫人,蒋妈妈说未曾听见什么动静,而且奴婢们睡眠浅,也未曾听到风声啊 ”
包兰甩袖怒吼:
“ 一派胡言!王爷的影卫都追着人去了,怎么会听不到动静!全家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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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哭嚎着:
“ 是真的夫人!影卫和羽林卫是在后门发现的踪迹,那人捂着小姐的嘴把人带走,那些个小厮能作证!”
“ 就是方才的事、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奴婢来之前正好碰到后门小厮了 ”
“ 有两个小厮还被打死了!尸首还在门口呢!”
“ 剩下那两个小厮才叫奴婢跟您讲,说是小姐被掳走了,不然奴婢怎能得知影卫和羽林卫也去了啊!”
“ 蒋妈妈愧疚不已,现下 ····· 现下正在院儿里受罚呢,妈妈叫丫鬟打她四十大板 ”
“ 夫人 ~ ~ ~ 都是奴婢们失职,夫人怎么责罚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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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兰深呼吸几口气,转回身指着一个丫鬟说道:
“ 速去禀报御林军,叫御林军即刻前往宫中、告知大长公主此事!”
“ 府上家丁全部出门,带上家中驯养猎犬,你回房去找两件艺璇穿的衣裳,给猎犬闻闻之后带着出门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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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忙擦干眼泪,褔身后马不停蹄回房去了。
包兰的贴身嬷嬷叹气连连:
“ 咱们全家不与人交恶、怎会平添这些祸事啊!小姐年岁尚小,哎呦 ~ ~ ~ ”
话落便抹起了眼泪,有些泣不成声。
包兰勉强稳住心态、对着嬷嬷开口道:
“ 现在哭有什么用?想来还是之前那一批人,省着眼泪早点把我儿找回来才是正事 ”
嬷嬷擦了擦眼泪点头道:
“ 夫人说的是 ~ 都是老奴糊涂了,可要去南街衙门报案?”
包兰摇摇头:
“ 近来事够多了,等御林军和老爷回来就是了,叫家丁们快些,猎犬便是再灵的鼻子、赶上一早人多找起来也麻烦 ”
嬷嬷点点头、褔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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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兰勉强维持住端庄,但颤抖的双手依旧暴露了心绪。
全艺璇是她娇养长大的女儿,生下来身子又不是特别好,可以说是当眼珠子护着的。
最怕就是同安宁县主(游绮罗,庆芳郡主的女儿)一般,好在现下人刚走,还有机会。
因着全奉民是大理寺卿,判案有时会需要猎犬追踪,所以府上养了不少马犬。
希望能在出事前、将女儿找回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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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炷香的功夫过去,全家的家丁们牵着数条马犬出门找人。
此等壮观景象,人人都觉着好奇,不由自主凑上前来,想要探听一二。
全家也没瞒着,毕竟这事儿虽有违女子闺誉,可眼下人命关天,旁的也顾不上什么了。
包兰又向交好的世家上门求助,恳求他们能派些人支援。
这些人家也没含糊、纷纷派出府上的家丁前去跟着。
尤其是范让明(右都御史),更是把府上的影卫和羽林卫都借过去了。
他们身手好、听着此话纷纷施展轻功走向远方,带着全家匆匆赶制出的全艺璇画像找人去了。
原只当风平浪静了,不成想那背后之人根本没停手打算。
一时百姓们又开始人心惶惶起来,生怕殃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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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商玉婉端坐勤政殿内、正与商君盛用着早膳。
方才她早已上过朝,收回了折子之后便来了勤政殿。
姑侄二人难得的安静用了早膳,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意。
但合福脚步匆匆的步伐,打断了二人的温馨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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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福颇有些神色慌张,跪地叩首道:
“ 启禀陛下、大长公主,全家又出事了,全大人的独女全艺璇,半个时辰前被歹人掳走 ”
“ 驻守在府上的羽林卫和影卫紧跟其上追着了,御林军们驻守前院儿未曾赶上 ”
“ 包夫人叫御林军进宫告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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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盛气的摔了筷子、怒吼道:
“ 这伙人当真卑鄙!只对新贵世家的嫡出子女动手!败女子名誉、断男子生路!”
一室人纷纷跪地:
“ 陛下息怒!”
商玉婉轻轻放下筷子,转头对着古梅说道:
“ 即刻派五百银甲卫,前往全家支援此事,眼下事发时间短,关闭城门闸口,今日不可放出一个人 ”
古梅应声告退。
转头商玉婉安抚着商君盛情绪:
“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出手是好事啊?总有抓到的一天 ”
商君盛叹气连连:
“ 姑母不是不知道,眼下京中人心惶惶,若这次再抓不住,叫朕如何收场?”
“ 百姓会越发觉得朕这个皇帝失职、民心失调,朕又得准备好如何补偿 ”
商玉婉轻笑:
“ 你这点就得跟镜黎学学了,他叫外人谣传了这么些年,可有半句话反驳?”
商君盛简直气笑了:
“ 他那哪是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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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婉额上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摔了筷子。
指着商君盛冷声训斥:
“ 皇权至上,你说是谣传,它就是谣传,眼下找人要紧,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 这位子上坐的是你,这天下也是你的,你这么些年就是改不掉这臭毛病 ”
“ 本宫同你说过多次,你是帝王,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傀儡!百姓们说几句闲话、你倒还当回事了?”
“ 本宫瞧你这么大岁数真是白活了!对待臣子、他国之人、百姓,要恩威并施!”
“ 恩威并施的前提是——威大于恩!百姓才会臣服!光想着恩没有威,皇兄的天下岂非要叫你送出去?”
“ 拿出当年对付本宫的劲儿出来!叫你手底下的暗卫办点正事!年纪大了越来越窝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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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本宫就说过,斩草除根!皇兄都死了还留着这些祸害做什么?倘若你当年听劝,会有今日的事?”
“ 还有你给楼兰送去农林好手的事!楼兰兵强力壮,唯有粮食是他们的短板!你倒好,巴巴儿给人家送上去了?”
“ 如今腹背受敌,西域虎视眈眈,若楼兰养精蓄锐,趁着这个节骨眼起兵夺了大昭你又该当如何?指着皇兄显灵吗!”
“ 说好听点你是仁君,难听点就是废物!澄灼那孩子秘而不宣的事儿本宫就想说,前方主将战死不是常事?”
“ 顾着怕百姓念叨你,怕民心惶惶,纯属狗屁!为着名声让本宫的孙儿受此等委屈?”
“ 这也罢了,咱们实在亲戚,李尧(西南将军)家呢?你想过他家里如何想?你此举、岂不是寒了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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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术谋略都用在自家人身上!若非你是皇嫂的儿子、就你这副鬼样子,本宫扶持君洺也不会扶持你!”
“ 年纪越大越没用!软弱无能瞻前顾后!是非不分、不辨忠奸!本宫还没死呢,你这皇帝要是力不从心了就赶紧退位!”
“ 这饭也没法吃了!本宫瞧着你这副样子就生气!你自己好好想想,本宫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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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甩袖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商君盛被说的一张老脸青白交加,却也只得起身恭送:
“ 恭送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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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商玉婉走后,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合福荣德对视一眼,心下都是齐齐叹气,他们怎能不知公主所言为真呢?
合福是在商君盛二十那年跟着的,眼见着他这些年越发“仁德”,虽说名声好听。
但国库有多空,他二人心知肚明,像商玉婉说的,家底儿都要送没了。
商君盛此人什么都好,唯独太过在意他人看法,人无完人,怎能做到所有人都满意?
当年对江家下手之时狠辣无比,结果连大长公主皮毛都没伤到。
好在最后幡然醒悟,自此后对这个姑姑越发敬重,他也明白:
商玉婉恰似一棵铁树,只要她还活着,这大昭最为尊崇的便是她,甚至于凌驾他这个帝王之上。
商玉婉也心软了,惦记着儿时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没动了他的帝王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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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二人小心翼翼看了商君盛一眼。
饱经风霜的帝王,此刻双眸难得的漏出了几分迷茫。
合福叹口气岔开话题,小心开口道:
“ 启禀陛下、峯崖(季宁贤)来信说 ···· 说逍遥王世子有背后之主,昨日在行宫拖着病体与他相见 ”
“ 此外 ···· 余琦长公主那位相好,现下已不在京城,峯崖想请示陛下圣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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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盛疲惫摊在椅子上、轻笑开口道:
“ 姑母说的是 ~ 朕不该在意这些个虚名 ~ 下这么大盘棋有何意义?”
“ 叫峯崖即刻下手、捉拿所有潜藏京城周边的皇亲国戚 ”
“ 以忤逆圣旨之罪带入金銮殿,再派人前往各自封地,降者不杀 ~ ”
“ 除了岭南王府两个,旁的倘若其以私兵反抗、格杀勿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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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福精神振奋、跪地叩首:
“ 奴才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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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盛复又开口道:
“ 即日起昭告天下、前太孙商衍不遵圣旨,叛逃大昭,张贴画像在京城,悬赏百两黄金 ”
“ 一旦捉住、即刻扭送昭狱,先贤王妃明书月、夜半遣人暗杀镇国大长公主 ”
“ 私下行事荒淫无度、不敬皇室长辈,于日前畏罪自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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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福顿了顿:
“ 陛下 ~ 此话一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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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盛抬手制止:
“ 与其叫百姓们多番猜测、不如朕主动昭告天下,左右这大昭也只是面上平静 ”
“ 怀化将军战亡、及镇国大将军、与西南将军前往西域边境、挂帅出征的消息、也即刻昭告天下 ”
“ 从前是朕糊涂,委实不该再委屈他二人,也是时候该好好清算了 ”
“ 遣户部尚书下令、叫手下的人筹集军饷,将士为国征战,朕自是要保后方安定!”
“ 再去通知杨峰(武威将军),率半块虎符,即刻去尧城(逍遥王府养着的)军机大营点兵五万 ”
“ 补上西南边关无人空缺!倘若逍遥王不遵旨,格杀勿论 ”
“ 按着朕说的去做吧,总该像从前父皇一般,为下一任君主清理祸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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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福领旨告退。
等合福走后、商君盛对着荣德说道:
“ 自今日起朕病体康复,明日继续上朝,派御林军、捉拿京中散布谣言之人 ”
“ 有辱当朝天子、祸乱民心超纲,关进昭狱逐一审问,找出背后之人株连九族 ”
“ 再叫全奉民全力负责自己女儿的事,跟着银甲卫一同查案 ”
荣德俯身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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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商玉婉带着古梅和杨嬷嬷,回了永安宫后——
杨嬷嬷方叹气开口道:
“ 公主 ~ 您今日委实没给陛下留面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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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婉冷嗤:
“ 新的国君本宫都选好了,还给他留什么面子?本宫是不爱动了,不是死了!”
“ 忍了他几年了,本宫也算是尽了当姑姑的情分,他若是还不清醒 ”
“ 本宫就亲手为镜黎扫清障碍,叫晚儿跟他作对太平盛世的帝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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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梅也叹气接话:
“ 也不怪公主,陛下近些年委实有些看不明白,年轻时也没这般宽厚 ”
“ 明君又不只是因为仁德,只仁慈而没有手腕,那叫无能 ”
“ 公主多年不理会藩王,都能一眼看出是他们下手,陛下还在瞻前顾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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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婉嗤笑:
“ 当初求到本宫面前,叫本宫同他做戏,以此可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他们手上势力 ”
“ 可你们瞧瞧如今?逍遥王府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着落,事儿一个接一个,这就是他苦思良久的好计谋?”
“ 他是想着死了能名垂千古,是大昭史上难得的‘ 明君 ’,不像父皇与皇兄般、靠征战四方夺天下 ”
“ 只靠仁厚二字走八方?简直愚昧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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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梅叹气点头:
“ 话是这么说、奴婢就怕陛下 ····· ”
杨嬷嬷笑着打断她:
“ 是因为公主、陛下才是陛下,若是陛下还不清醒,换掉就是了 ~ 岁数大了有个意外也是人之常情 ”
商玉婉眸光幽深,盯着桌上的茶杯思绪飘远。
良久后轻声开口道:
“ 看看君盛怎么做吧 ~ 毕竟他也委实做了实事,大昭而今、比之皇兄在时,确实安定不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