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他梦见了温润河,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梦中的他希望白无常可以将他带出大漠,带他去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睁开双眼,熟悉感扑面而来。风归就放在他的枕边,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他的竹笛和巾帕。
这是他的房间,他在太傅府里边。
透过光亮看向窗外的景色,天色拂晓,难不成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他们已经安全的回到京城了。
“白无常,还要看多久呢?醒了不知道吱个声,还想偷偷再跑出去?”
白无常回过头,司空杏林正在帷帘外,脸上神色尽显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一夜没睡?”他翻身下床,拿上风归,朝着司空杏林走去,“有吃的吗?饿死了。”
司空杏林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脸上激动道:“哟,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白无常都会叫饿了。”
“别耍嘴皮子,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白尚书回到京城,还带了那么多将士。而他们作为如今必不可少的人物,都去城门商议事情去了。现在府里就我一个。”
“那看来是没吃的了。罢了,我自己去做吧!”
白无常心情格外的好,来到院中望着即将消散的黑夜,无意识的摇摇头。
司空杏林却一直都注意着白无常的一举一动,但一切的情况,都是那么的正常。甚至,他一直拿着风归。
他来到白无常身边,谨慎开口:“想通了?”
愧疚感在心里蔓延,这些年因为自己的心病愈发严重,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他扭过头,讪讪说道:
“想通了!这段时间挺对不起你们的,让你们担心那么久。我是一名剑客,随意抛弃自己的剑实在是不像话。”
一旁的司空杏林简直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抱在一起,不停的点着头:“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古松上的积雪慢慢的化成水滴落在地,一声鸡鸣唤出了新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辉洒满京城每个角落,拉起新生的希望。
白无常回过神来,出声道:“不和你说了,睡了一日了,饿的很,我去弄吃的了。”
司空杏林望着远去的白无常,这个白无常十分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的激动。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白无常,给我做一份!我可是因为担心你一夜未眠……”
有了黑铠重骑的加入,整个京城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城楼上巡逻的将士放松了紧绷的弦,有说有笑起来。
对于白廷,时清灼一直不明白该如何称呼他。从白乐口中得知白无常唤他白叔,可是他又是陛下的生父,一整个关系下来,实在是难以开口,只好以前辈相称。
白廷是前朝的吏部尚书,任谁都领教过他的厉害。现在吏部尚书的空缺,正好可以由他补上。
淮南的撤退给了大晟喘息的时间,白乐也立刻将朝中大臣唤到城门开了一次特殊的早朝。如今朝堂早已物是人非,有许多人都对白廷的突然接替吏部抱持质疑。
但只有其中的几位老人闭口不言,就连常日话最多的工部尚书彭奇也老老实实的闭紧了嘴。毕竟这人实在是惹不起。
所有人都一致的同意拖到其余四州的援军再出击将云殇收复。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这个简易的早朝就匆忙散去。
花抚琴也认识白廷,但在她的印象中白廷是可以搅动朝堂的风云人物,浑然不清楚他怎么会有一支精良的重骑。而且,白廷不是应该死了吗?
但对于这个重骑,她可是兴奋不已。白廷实在受不了她在一旁的各种问题,只好将惊羽和裴赋派去应付。
秦怀诺与薛仲勇站在一旁,也不敢吱声。彭奇早就已经不见踪影,或许以前的阴影还没走出来。
可以离开后,几人都等不及的准备回太傅府,但又被白廷叫住。时清灼几人都明白这人是个大人物,也都像个孩子一样畏缩在他身后,即使心中多么焦急也只好忍着。
见所有人都离开,秦怀诺才鼓起勇气开口:“白尚书,这么多年您都去哪了?”
白廷反应过来,扭过头打量着秦怀诺,这人在他记忆里没什么印象。他努力回忆着,却仍旧想不起来。
时清灼这时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前辈,他是当朝户部尚书秦怀诺。秦诗远。”
这个名字突然闪过白廷脑中,让他记起这人。他记得当他离开京城时,这人还只是户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现在竟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真是了不得。
“秦诗远?瞧我这记性,竟把你给忘了!”他尴尬不已,说道:“没想到你小子竟当尚书了,可真是不容易!”
秦怀诺也只有陪着笑,对于白廷他竟表现的如此无措。薛仲勇也开口道:“白廷,这么些年你没死,你都去哪了?”
“薛誉谂,真是好久不见!你也老了,胡子都白了!”
诗远和誉谂分别是秦怀诺和薛仲勇的字。
至于白廷,除了安衡帝、言婉诺和白乐外,没人知晓他的字。从前每个人都是唤他白尚书或者直讳白廷。
“十四年了,你也变了。这么些年,你为何一次都不出现?”他看着远处的白乐,想着这么多年的苦难,直言道:“陛下也是你的儿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就如此狠心?”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特别想回答。对于白乐,他一直都亏欠着,就算他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与其多说些无用的抱歉,还不如付出行动在其他方面尽力补偿。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时辰不早了,白无常也该醒了,我得去看看他。昨日我捡到他时,他可是狼狈的很!”
白廷将这件事迅速敷衍过去,随后便带着时清灼离开了。一路上自然也少不了白乐,现在特殊时期,也没人敢在现在挑毛病。
但只有白廷才会在现在教训他,说他身为君主不守规矩,成天在街上厮混,听的白乐一点自信都没有。
时清灼几人也只敢远远的跟在后边,他们不敢说话,安静的像犯了错的孩子。
若是白无常看见这个景象,一定会觉得好笑。他可从未看见过岁桃和时清灼如此安静的时候。
白廷再次转身望向几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们几个,都是白无常的什么人呐?司空杏林我知道,你们四个呢?”
时清灼率先发言,争取做好第一印象:“前辈,我叫时清灼,是淮南世子!太傅是我的老师!”
白廷对于时清灼还是有一点了解,毕竟当时淮南世子入京可是闹的沸沸扬扬,他远在他国都有所了解。
岁桃也开口道:“我叫岁桃,是太傅的近侍。虽然我的实力没有太傅厉害,但是我的记忆很好,只要我见过一面,我就能牢牢记在脑中!”
“迟暮,同为太傅的近侍。会使刀,曾经犯过错事,被太傅救了下来,便一直跟在太傅身边。”
白廷若有所思点点头,望向上官无权,问道:“上官无权,你小子又是白无常身边的什么人?”
上官无权尴尬一笑,他小心的望向了一旁的白乐,不好开口。经此一事,他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忽然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的身份,在所有人眼中,其实是一个死人。就连白乐也并不知情。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的,想要蒙混过关。可是白廷根本不吃这一套,出声打断。
“怎么了,你的身份还和他们不同,不能和我说?”
白乐此时此刻也转过头看着他,眼中带有着不同的神色,说道:“是啊,你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同呢?”
昨夜的二十大板现在还在疼,上官无权简直要疯了,双脚一软立马跪了下来。
“陛下,草民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求陛下下旨,给草民一个痛快!”
气氛立即就紧张起来,白乐眼神中满是阴冷。不是因为上官无权,而是因为白无常竟然又瞒着他犯下大错。
上官无权刺杀朝廷命官,重罪难忍,已经交由白无常在鹤州将他就地正法。可事实却摆在眼前,白无常再一次包庇了。
当时因为迟暮的事件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现如今又多出来一个上官无权。而白无常的声誉才刚有起色,他不想再看见白无常再被世人诟病。
若是现在还有办法,唯一的选择就是秘密将上官无权处刑,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但白无常定是不肯的。
白乐无奈叹息,说道:“既然太傅要保你,朕也不想让他为难。朕会想办法替你解释的,先起来吧。”
时清灼将上官无权扶起,简单的向白廷解释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白廷也面露难色。
“白无常这小子,这么不守规矩啊!”他望向身后的四人,再次开口:“既然白无常不惜代价的将你们救了回来,足以证明你们在白无常心里的地位。”
“太傅从来不把我们当做近侍对待,反而更像是,更像是……”岁桃连忙解释,但最后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说出口,急的他难受不已。
白廷笑着补充道:“家人,对吧?因为在他心里,你们就是他的家人。”
回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白无常对他们的好,几乎数都数不过来。若没有白无常,他们都活不到现在。所以,在他们心中,白无常是比家人还要珍视的人。
从前马车畅通,并没有觉得城门到太傅府的距离很远。现在一走才明白,这一条路真的一眼望不到头。
经过大理寺门前,白乐心思又再次飞远。算上今年,也算是六年前了。白无常戴着枷锁,铐着脚链,头顶烈日,受着世人的讥讽从大理寺一步一步走到午门前受罚,光是想想就不自在,何况白无常亲身经历呢?
岁桃也不自觉的想到了那时,他的心情不自觉的低落。那是他第一次对世人有了憎恶,对这个世界感到荒唐。
天上太阳直射在大地,路上的积雪也在一点一点的消融。寒冷的凛冬总会过去,那一场明艳绚烂的春日总会如约而至。
太傅府就是曾经的白府,白廷再次踏上这条熟悉却又陌生的道路,思绪万千,回忆翻涌。他从小生活在晟都,一直生活了近乎五十年。这一次再次回到故土,着实怀念。
昔日的好友早已成了一捧黄土,可那份真挚的誓言还一直刻在他的心中。
安内攘外,匡扶社稷,立不世之功,留千古之名。
他没有做到,可安衡帝的名字与事迹却在史书上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他的遗憾,也是他逃避多年的原因之一。
但他并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带着他的这份誓言传承下去。白无常做到了,白乐做到了,他们改变了整个大晟,他们的事迹也会被写入史书,会被后人所赞叹。
来到太傅府外,几人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复杂。不知道白无常究竟有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白无常如今的状况是否有司空杏林所说的恢复如初。
岁桃带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司空杏林那一张疲惫的脸。他站在红色的朱门后,大门被突然推开显然让他愣住了。
“你们那么快就商议结束了?”
“杏林哥,太傅呢?太傅还没醒吗?”
司空杏林笑着回答道:“早醒了,现在用了早膳,正准备去找你们,没曾想你们竟先赶回了太傅府。”
进入太傅府,里边的布局虽然不是记忆中的那样,却还是可以在不经意间找到从前的记忆。
时清灼看似稳重,内心实则备受煎熬。进入府后他便松掉了刚才的乖顺,一个箭步便将几人甩在身后,凭借自己对太傅府的熟悉直奔白无常的青松院。
他跑的太急,进院子时浑然没有放慢速度,转入院门便与白无常正面相撞。
白无常连忙稳住身形将他扶稳,他似笑非笑,声音好听如月下松:“跑那么快,生怕这是见我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