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池砚之没跳下去,他恢复些力气就回去了。
电话是医院打来。
之前也打过几遍,池砚之没有接到。
他匆匆赶到医院,为了照顾陆珩久一点,毫无生志的池砚之去做了摘腺体的手术。
时医生说过摘腺体手术可以延长一年,那时池砚之的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糟蹋到即便摘了腺体也撑不了一年了。
可不摘腺体别说半年,一个月他都撑不了。
万一陆珩会醒来呢?
万一陆珩会好起来呢?
陆珩躺在医院里,被所有人抛弃,池砚之再怎么想死也不可能放弃他。
……
所以阿砚是为了他才撑下去的,为了他又多痛了半年啊。
老天一定是觉得他知道的太少了,才让他重活一世,好好看看阿砚有多痛苦。
……
陆珩醒来时看到的是白惨惨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很快发觉自己在医院。
他对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全无印象。
抬手想扯掉碍事的管子,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固定住,根本动不了。
像极了从管教机构出来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次。
脖颈也被缠着纱布,连转头都困难。
窗边的夏浔听见声音回头:“你醒了啊?”
“阿砚……”嗓子里像吞了团火,干涩的灼痛感令他蹙眉。
“别着急,警方还在找。”这人一张嘴就是池砚之,夏浔说不出安慰他的谎话,“轻舟、祁星河还有谢总他们,都在想办法找他,会找到的。”
窗外阴云密布,看起来又有一场大雨要下。
陆珩没来得及再问出什么,医护人员鱼贯而入,在陆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有过激举动、确定他状态确实平稳之后才给他解了约束带。
“帮我办出院。”陆珩挣扎着起身,还没找到阿砚,他怎么能躺在医院里。
视线从床头掠过。
等等。
他怎么又在精神病院。
“你现在出不了院,”夏浔一脸的后怕,“你不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陆珩哪有空管自己做过什么:“我躺了多久?”
“三天。”
“三天?!”陆珩企图下床,夏浔一个没揽住,他栽倒在地上。
酸软的手指甚至连攥住病床握把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三天了,还没找到阿砚。
陆珩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一想到他的乖宝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受苦陆珩就有些崩溃。
“我得……去找他。”
“你清醒一点,”夏浔扶他起来,急得恨不得扇他两巴掌,“你现在能做什么?你有什么调查的方向吗?你怎么找?”
陆珩通红的双眼倔强而痛苦地看着他。
夏浔不忍地别过眼:“陆珩,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否则池砚之回来了你都没法照顾他。”
提起三天前的事情他仍有些后怕。
陆珩差点杀了池韶安。
他闯进池家,耗尽信息素压迫造成池家三个人两重伤一轻伤。
他是玩过死亡赛车的人,那天顾轻舟根本追不上他,要不是预判了他的目的地及时赶到,陆珩那一刀可能就捅下去了。
现在池韶安还在IcU躺着。
陆珩是因为精神失控被强制送医的。伤敌两万五自毁一万二,夏浔现在才知道他那个破腺体本来就有病。
差点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陆天华难得出面摆平了这件事,提起陆珩时脸上是又恨又惧的表情。
他看起来真恨不得不管,让陆珩被判刑。
可陆珩刚威胁过他们……他这才不得不忍着对这孽子的痛恨出手相助。
陆珩才不在乎池韶安死不死。
他被迫靠在病床的床头思考池砚之可能会去的地方。
“还有件事,陆珩,你跟我解释一下,”夏浔把一盒刀片重重拍在床头柜上,一推,发出刺人耳膜的响声,“你身上带着刀准备做什么?”
陆珩眼珠动都没动,敷衍道:“削铅笔。”
夏浔气笑了。
他但凡说个削苹果夏浔都能给自己洗脑相信这个借口。
……
不能坐任何快捷交通工具,也不能走直达路线,池砚之中途换了好几辆车。
都是当地的黑车。
池砚之在不知名的乡下小饭店里买了瓶水,借了洗手间。
这地儿的洗手间能相对干净一点,就算要死了,池设计师也受不了普通茅厕的味道。
会吐得更厉害。
骤然失去信息素安抚,腺体躁动不安,起初池砚之还能忍到服务区,后来吐得更加频繁。
他就只能坐短途,不能上高速了,好在目的地也不太远了。
赴死和逃亡有什么区别?
池砚之吐得站不住,张嘴又呛出一口血。
如果陆珩看到他吐血……
没有如果。
他不要陆珩看到这些。
视野摇晃成虚影,池砚之按在墙上的手指渐渐失去力气。
不能。
不能想到陆珩。
池砚之早把后颈的贴纸撕下来贴在手背上。
已经没有陆珩的味道了。
鼻尖贴在上面也闻不到。
贴纸已经卷边了,还蹭上了血迹。
池砚之习惯性地想牵起唇角,却怎么都做不到。
算了,他现在不用笑了。
池砚之从那家小饭馆出来时,卫生间瓷砖溅上的血迹已经被顺手处理干净。
这也是他一定要找干净地方的理由。
万一选了不好清理的地方,他走后留下血迹,难免会让人害怕吧。
他已经给陆珩他们带来不少麻烦了,应该死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很抱歉。
真的很抱歉。
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他无法思考,脑海早就被这个想法占据。
池砚之站在乡下的一处田边喝水。
感觉自己在发烧,应该从离开陆珩的信息素就开始发烧了,喉咙叫嚣着口渴,身体却嫌拧瓶盖费力。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难以完成。
他不是拖累还能是什么。
瓶盖终于被拧开,那双白皙的手也没力气了,瓶子从他发抖的手里掉落。
水溅出来,瓶身在滚到小路的另一边。
池砚之沉默地看着,等瓶子停下来了才去捡。
水很冷。
他很长时间没有喝冷水了。陆珩递给他的水永远是温热的。
陆珩……
还剩小半瓶水的塑料瓶被丢在一边。
池砚之捂住脸,残忍地想,陆珩只需要痛一小会儿就能好起来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陆珩的生活里不该有池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