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
看着靳弘雅抱着哭啼的婴儿转身走了出去，一直到确认男人彻底消失在门口，观山悦才敢命令身边的医护人员
“快点给203止血止痛！”
“快——！！！”
女人的嘴唇已经快变成透明色，她徘徊在生死边缘……身旁的白大褂蜂拥而至，把观山悦挤在一旁，
老实说，她对这条船的感情很复杂，这是她从出生就一直待着的地方，这是她的家。
她总觉得她跟船上其他人不一样，她自认为自己有责任守护这条船，维持善恶的平衡，就像每个家里都有家长里短，船上也有它的纷争
她既是持刀的罗刹
也是慈悲的菩萨
没有对错
不分善恶
唯有守船。
“203！醒过来——！！！”
她声嘶力竭！
那这一刻她到底代表谁？是她观山悦自己还是这条船？
开着暖风的包厢，把血腥味蒸腾的更浓郁，只有滴滴作响的医疗仪器证明着时间并非静止。
观山悦能成为这条船的话事人，其实也是杀出来一条血路，
她因为是秘密计划被生出来的女孩，并且当时并没有客户明确预定，只是李明义做的实验，
那时啊，谁也不敢对这件事抱有期待
毕竟在船上自然怀孕可太难了！
吸毒的、半死不活的、营养不良的，几乎不见阳光的生存环境和长期无法获取优质蔬菜、蛋白质的身体，让船上的女人们几乎没什么生育的可能。
当然，过去也并没有谁想过怀孕。
那个时候规矩混乱，大家只想挣钱或者活下去。
当女人不断被挖掘出来更多利润点时，自然而然就会生出更多分食她的怪物，甚至包括女人本身。
生孩子这行当的利润远远超过船上的其他生意。
婴儿不老药带来的巨大利益和关系网，让这条船在公海上更加肆无忌惮，上船的政客名单可以拉出几米远，数量惊人的可怕！
在最新的推介会中，管理博彩部和器官部的山峭一直以来很受拥簇，船上就是陆地社会的缩影，
山峭是一个手腕凶狠的男人，他不是那种阴鸷的暗藏刀剑，他的狠非常直接，是一个没有心、不像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怪胎。
见鬼杀鬼，见佛杀佛，见娘也杀娘！
一个坏到根的孬种。
但是这样的人会让船上很“干净”，没有抗议造反的声音，井井有条到像是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足够干净卫生、秩序稳定，但是没有一丝生机。
像一个死人窝。
观山悦当时只是被李婶带在身边的小女孩，坐在会议室里的最末端。
“我支持山峭，没有他在船上早晚被自相残杀到一个人都不剩的！有他压在最上面还能兜个底”
“就得有一个人能在船上说话当家！不然早晚乱套！”
“而且不管怎样，还不到娘们说话的地步！”
这个房间只有李明义和小观山悦是女人，房间里剑拔弩张，李明义确实是靠自相残杀走到今天的，一个柜子接一个柜子，她手上沾着血，
可他们就干净吗？
靠一张嘴皮子感化众人爬上来的？
呸！狗男人！
说到底啊，就是男人们不允许女人在这条船上也要分一杯羹，他们很不满意神秘人为何让这个女人在这个房间也有了一把椅子
还和他们平起平坐！
不就是个卖肉的嘛！
况且人人都知道有把椅子还不够，现在她手上还拿着船上的肥差，唯有女人可以生孩子，他们希望可以掌管这个船上的角角落落，包括柜子里女人们的子宫和某些器官（不方便写）
“我觉得应该不停繁殖，播种，收割，像种麦田一样一茬接一茬的”
山峭摸着下巴，咂着嘴。
“现在生的慢不说，还大多数都是残疾怪胎，不能生的直接扔进大海里好了，何必搞什么柜子，占位置！”
“生孩子卖肉非得女的当家不可吗？尽是一些妇人之仁，不成事！”
李明义听到山峭傲慢的发言忍不住打冷颤抖了抖肩膀，如果你无法想象怎么样才算和魔鬼签订真正的契约，
那么就去试试看着婴儿房的小孩子一个个被抽干变成扭曲干巴巴的躯壳，薄薄的一片儿皮，有时候因为头太沉还会自己坠下来砸在地上……
那么就去看看那些因为被恐吓尖叫的孩子在房间里自残、撞墙、啃自己的肉，希望自己了结自己的性命……
那么就去试试某天去查房，某个床下还躺着几个没死透的孩子相依偎在一起，看见你挣扎着想在最后时刻依靠你，看着你的眼睛…
你就不会敢说出这样的话，
山峭。
因为每个看过的人都会疯掉的，那是挑战人类心理和生理极限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你一闭上眼都会看见那些还不会走路的婴儿一点点爬向你……
神秘人躲在角落深处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沉思。
“你们真的喜欢这条船吗？”
神秘人带着面具，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实表情，只能从他的话里去揣度他的意思
喜欢这条船？
粗鄙的男人们互相对望一下，似乎摸不着头脑，谁会喜欢这条船上，活下去也好，欲望也好，贪婪也好
他们像是退化成动物一般，没有灵魂和思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有人是真的喜欢这条船吗？”
神秘人似乎有些不甘心，语气里带着些失落，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带着各自的故事走上船活到了今天，已经得到了不管是陆地还是船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的权利和财产，
况且若是在陆地，这里的大部分人或许已经牢底坐穿或者被仇人追杀，甚至可能连这些情节都没有，直接饿死都有可能
陆地世界没有第二次机会和重来
但在这里，船上给了他们绝对的优待。
还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神秘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我喜欢……”
观山悦举起手，站在靠门的位置。
一刹那，各种意义的眼神都打了过来，有歹毒的，有意外的，有干笑的
这个小女娃喜欢这个条船？
真变态。
神秘人似乎有些意外李明义为何带着这孩子来参加会议，不过他很快嘲讽自己，眼下这条船也只剩下弱肉强食的规则了，谁也不敢放一个孩子自己待着，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让他觉得深深地厌倦。
“哦？”
神秘人对着女孩招招手
“你为何会喜欢这里呢？”
“没有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家。”
观山悦不晓得像大人一样故弄玄虚，她只是无处可去，或者说从来没有离开过船上，她的世界从出生起就只有一条船，
这个宽广又狭小的船让她误以为全世界都是如此
神秘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一说法，
家？
这里……
会有人把它当做家？
这就好比在那个常规的世界里有人说“这个坟头是我的家”一样，人人避讳忌惮、邪气瘆人的地方，
有一个女孩说这里是她的家，
她还喜欢这个……
家？
这条船上按理说永远不会有这一类人出现的，此刻神秘人甚至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这条船都有救了
终于有人不是一味的在瓜分这条船上的血肉，而是一个愿意守护它的人
即使它是一条阴沟，它是一条贼船
它恶心、残暴、十恶不赦。
“那么，我以一票最终决定权，宣布她来当下一届的话事人”
神秘人站了起来，把两只手搭在女孩的肩头
立刻！
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在女孩身上，李明义悲怆的闭上眼睛，她不明白神秘人为何让这个孩子被推向风口浪尖，
她出了这个房门，
还能活过今晚吗？
“所以……你的名字？”
神秘人不管这些而是弯下身，亲切地问着她
女孩有些无措，用眼睛找李明义问答案，因为她没有自己名字。
从来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
神秘人懒得抬头看向这些人
“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叫观山悦。”
观山悦海，唯独隐去一个海字，像是一个哑谜。
“悦”字、寓意开心欢喜。
像是寻常百姓备受家人宠爱的女儿家才有的，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好名字。
“她怎么可以当话事人？！”
围护山峭的人已经拍起桌子站了起来，在船上无视规则、践踏规则惯了，他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愚蠢，
可山峭紧绷着下巴没有说话，这条船上看似十分混乱每天都在因为抢地盘而发生内斗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什么是规矩。
“砰——！”
山峭站起身，手中的枪还冒着烟，那具没有生气的躯体直挺挺的倒在会议桌上，眼中还带着疑惑，
他不解跋扈的山峭，为什么会这样的对自己，他不是在为他出头吗？
这把枪不是应该对着那个穿着一身黑衣，刚才还在问他们喜不喜欢这条船的无厘头神经病吗？
“对不起……”
山峭对着神秘人道歉
神秘人还是懒得看眼前的一切，此刻他只在乎眼前这个女孩
“你会照顾好这条船咯？”
“有点担心呐”
神秘人的问题还是这么搞笑，这不是一只阿猫阿狗，
这是一条血腥暴力的船啊！
你担心呐什么呐！
装可爱啊？！
观山悦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觉得他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好像这个神秘人不属于这条船上一样，
这是一条天天杀来杀去的船啊，怎么去照顾呢？而且干嘛一副撒娇的语气！船上从来没有能心平气和说话的人。
不信任就换人好咯，小观山悦在这种杀戮氛围下长大，她没有普通孩子的那份天真。
神秘人很有耐心，他还在发疯。
“观山悦，拜托你了，你能做到吗？”
“这就好比我给了你一个天平，同时刚给你一些白棋子和黑棋子，你要做的不是到底能用多少棋子，而是不管数量永远守护着天平的两端”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唯一的标准就是守护平衡”
“不要在意数量，不要偏袒黑白，只看着天平的刻度”
“可以吗？”
神秘人甚至用的是给小朋友商量的口吻，
观山悦带着少女的叛逆和不耐烦脱口而出
“不就是玩游戏吗？这有什么难的”
“你有点啰嗦哎”
神秘人躲在面具后面的脸，久违的露出笑容，这条船不管多少纷争，终归在历经血的教训后又一次回归平衡。
她的气质和这条船浑然天成。
很好。
\"那么，我们开始清理过多的黑棋子”
神秘人对着观山悦做了一个绅士礼，掏出手枪对着山峭
“砰——！！！”
“砰——！！！”
“砰——！！！”
之前还带着杀意的男人一个接一个，骨诺米牌似的倒下了，没有人敢反抗，进了这个门后他们似乎又一次回归了文明礼让
观山悦看着头砸在会议桌上的男人们，没有害怕也没有别的情绪，她习惯了船上的一切，生死权谋血腥暴力，它们在她的世界里是最常规的存在
神秘人终归是走到了李明义身边，那把枪抵在她的太阳穴那里，神秘人隔着长桌望着观山悦，似乎带着请求
话事人有绝对的权利。
话事人会获得足够的尊重。
“那么……她呢？”
神秘人的身影里没有悲喜，他就像是执行死神命令的机器。
“不要！”
“不要伤害妈妈！”
女孩奔到李明义面前，挡在她和神秘人之间，坐着的李明义直直的看着神秘人的面具，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所以，她应该留下吗？”
“妈妈，没有破坏平衡”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适应了话事人的思维模式，而不是一味的求情。
李明义瞪大了眼睛，她到了现在依然叫她妈妈，不是203，不是大猫，
是妈妈……
即使她并不允许她这样叫自己。
神秘人越过观山悦的身体，歪着头看着女孩背后的女人，她不自然的别过头，似乎对女孩的这个回答非常害怕，神秘人的眼神带着拷问和玩味
“妈妈？”
神秘人重复着女孩的话
“她的代号是203，花名是大猫，观山悦，她不像你一样，你可以有真正的名字，她是我们这叶扁舟的一粒沙”
李明义抖的越来越厉害了，她没想到这个本身应该变成自己孩子的替死鬼，就这样变成了话事人，掌管着这个船的生杀大权
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怎样？
自己也会变成养在洗手池里的宠物吗？
烧焦的皮肤有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她会闻得惯吗？
自己孩子的死，让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叫观山悦的女孩，她告诉自己这个活着的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观山悦，观山悦就是她的孩子！
但是她害怕她叫自己妈妈！
“妈妈在这条船上生下我，我才有了家”
观山悦的语气带着一丝丝倔强这一刻她用着不是话事人的态度在说话，但神秘人没有被激怒，他很习惯静静看着海水流淌，静静看着事情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前进
允许一切发生。
“大猫？”
神秘人叫出来李明义的花名，女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现在的话事人很感恩你呢，所以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你很熟悉船上的事情了，所以也请你辅佐好话事人”
神秘人把感恩二字说的很慢，李明义的眼皮抖得很厉害，神秘人似乎很欣赏战栗下的女人，他们都太傲慢了，
在他眼皮底下偷摸干着自己的勾当，今天他决定重新洗牌一切，就像上帝给地球带来灾难一样
这也叫做人类清洗计划。
“那么，话事人，我们还需要女人孵化果实这一条新产业链吗？”
“它会不会给这条船上带来太多无法掌控的罪孽？”
神秘人的问题总是直截了当
船的失衡代表着利益纷争，而现在这个最大的矛盾点就是要不要集中精力大大开发，让船上的女人变成孕育不老药的良田？
要不要彻底颠覆一切？
“不要去想那些，我只看天平的守恒”
“过了我会减，少了我会加，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守恒看整体，别看某个事“
神秘人忍不住为眼前这个女孩鼓掌，她甚至没有过问到底能赚多少钱，当话事人自己能分到怎样的好处，
她只关心这条船的总体命运。
神秘人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个纯金的金刚杵项链，递给观山悦
“这个是话事人的物件”
“在船上，任何一个忤逆话事人的人，你都有权利杀掉他，哪怕整条船上的人都在忤逆你，那么你也有权利杀光”
“只要你愿意”
神秘人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观山悦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能掌控整条船的恶魔，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眼睛，从今天起只会守着黑白两端
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个。
“没有坏人，就没有好人的存在”
“好坏善恶全靠另一方衬托才凸显出来”
“黑和白都是棋子，重点是如何执棋”
她喃喃着
船外面涛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