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这不是瞎胡闹吗?”
***气得瘫坐在行宫大殿内的椅子上。
她又露出那张二十年前庆元宫变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脸。
***这张脸看得光启帝心里极不对劲。
总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还是二十年前无权无兵的懦弱藩王。
***才不管光启帝脸色如何,一手掀翻盛着鲜红柰果的盘子。
红艳艳的柰果滚了一地。
***雷霆般的训斥扑到光启帝面前。
“陛下如何能答应广平侯的荒谬请求?”
“若是今夜麦麦出了半点的闪失。”
“我管你什么国法家规。”
“我府上三千带甲护卫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赵奕,我掀了你的盘子!”
多少年了,自登上帝位后,光启帝再没被人这般直呼过名讳。
“长姐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要掀了谁的盘子?朕的吗?”
光启帝撕下伪善,面露凶光。
行宫大殿内,姐弟两个剑拔弩张。
***脸上也尽是怒容。
她站起身,捻起裙摆,一脚将一个柰果踢得滚下去。
“不就是鱼死网破,你以为长姐不敢吗?”
两人目光如刃地相互交锋。
最后是光启帝先软了下去。
他坐回***身旁的椅子上。
心力交瘁一般地揉着额头。
“长姐,外敌当前,朝中已经够乱。”
“你别想着再撺掇姐夫留下的那些学生出来挑事,好不好?”
想到***的丈夫,已故的大儒薛怀徽的那些学生,光启帝就头疼。
昭国读书人十有八九读的都是薛怀徽注释的经书。
半朝的文人都奉薛怀徽为师。
他们打着薛氏门人的旗号相互勾结,隐隐组成一股与自己对抗的势力,分他的帝王之权。
长姐头顶薛怀徽遗孀的名头,她若真与自己撕破脸皮闹起来,少不得会闹出一场天大的乱子。
光启帝无奈,明里服软,暗里哄***道:
“长姐,今夜是麦麦铁了心,要跟着林泽去胡闹。”
“你不由着她的性子去,她那个小身板,万一一口气顺不上来,又气出一场大病呢?”
***本来有千句万句骂,听了光启帝这一句,全憋了回去。
光启帝又进一步劝她:
“何况今夜与林泽对战的是方子明,还有你府上的护卫。”
“有他们在,不长眼的刀剑全能长上眼睛,你担心什么?”
***憋得满肚子火全化作一声带着怒意的叹息。
她叹完气以后,坐了回去。
***黑着脸叫来一旁的陈公公,“陈诚,你去向方子明传句话。”
“让他快些了事,免得外头风大,害麦麦在夜风里受凉。”
陈公公往光启帝那瞧了一眼,直到光启帝朝他挥手,他才领命退出大殿。
光启帝劝好了***,鹰隼般的眼眸中渐渐蒙上一层黑。
崔泽满身的伤,加上戚如陌那个瘫子,再搭上长乐这个病秧子。
今夜最终大胜的人注定是他。
得偿所愿,稳坐龙椅的也将是他。
等北嫁长乐,退了北羌,他再回头一个个收拾掉朝中那些不安分的薛氏门人。
想到这,光启帝满意地看向了一直静候一旁,一声也没出过的傅玉同。
像这样的,不是薛氏门人,又甘心当狗,还能做事的读书人实在是合他的心意。
今夜崔泽大败后,赏他一个平步青云,就当赏狗一根肉骨头了。
傅玉同低着头,生怕触到殿上两位大人物的霉头。
他更怕***会不顾一切将长乐郡主召回来。
没了长乐郡主这个拖油瓶,林泽搭着戚如陌,他真怕他们想出妙法,逆风翻盘。
毕竟上次在他的府门前,再上次在卫尉司,他可是吃足了苦头。
还好……
还好,事事如他心意。
林泽,你的一切都到头了。
……
朱红旌旗下,方子明听到陈公公传去的***的话后,真想把头盔摘下来,好好地挠一顿后脑勺。
陈公公传完话也不与他啰嗦,见了个礼便走了。
只留方子明一个人对着天上的月亮长吁短叹。
他吩咐手下人:
“都给我长点心,万不能伤郡主一分一毫。”
“还有,速寻林泽,把他们的旗砍了,收工。”
“不许多浪费一刻钟,别耽误老子回家。”
“大半夜出工,既无赏赐又无夜食,真他娘的在干窝囊活。”
方子明的手下细细琢磨了方子明的话。
一个护卫试探着问:“老大,如果郡主亲自来砍旗,我们让她砍吗?”
方子明白他一眼,又踹了一脚旗杆。
旗杆抖了抖,蹭掉了点方子明鞋底的灰尘。
“问话前先过过脑子,杆子多粗,郡主能砍断吗?”
“郡主若能挥刀砍断这个,殿下还用日日发愁吗?”
方子明摸了摸旗杆,皱起了眉。
“真不知道林泽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明摆着拼死也要赢,怎么带那么两个拖油瓶?”
……
行宫西边一处避风的角落。
崔泽推着戚如陌的轮椅吱悠悠地走着。
轮椅推不了多快,薛麦也跟得上。
她这时候才像个十一二岁的活泼少女,而不是顶着郡主名头的小大人。
第一次参加攻防对战,薛麦兴奋得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东西合并再问一句。
“林侯爷,你邀请我一起,一定是我特别有作用吧?”
“方护卫长不敢跟我动手,所以你是不是打算派我到最前面,替你们挡剑?”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介意的,你们尽管派我去就好。”
崔泽被薛麦的活泼逗出一个笑。
“郡主,待会呢,你的确要听我的安排。”
“不过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薛麦疑惑:“不一样吗?你们不用我去挡剑吗?”
戚如陌看着前方一条颇为倾斜的长坡,半沉着脸道:
“用不着郡主,引敌这事,他摆明了会让我来。”
闻言,薛麦大大的眼睛里闪动起更大的疑惑。
“戚世子来吗?”
她上下打量戚世子,从他的人看到他的轮椅,以及轮椅背上捆的旌旗。
“啊?”
“世子能来吗?”
崔泽拍了拍戚如陌的肩,将他和旌旗一起推上长坡。
“切莫将戚世子当残废了的人看。”
“他很厉害的。”
戚如陌在轮椅上抱起了双臂,如同抱住了自己。
“林泽,交友如此,我实在感慨。”
“你是没把我当残废,但你也没把我当人。”
……
长坡的尽头,崔泽一眼察觉渐渐逼近的公主府护卫。
他拍了拍戚如陌的肩,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戚如陌抽了抽嘴角,“罢了,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