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凝滞了。
谁都没想到,刘慧琴会来这么一出。
五千块的彩礼钱。
她可真敢说。
怎么说得出口啊。
石雪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不想家丑外扬,可阻拦孙启明的结果,却是一块石头往她脑门上砸。
不用看都知道,很多人的视线此刻就落在她身上。
这让石雪云前所未有的尴尬。
她真的,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孙启明也懵了,这咋还跟自己有干系了?
他跟石雪云都不熟啊。
之所以帮忙,那还不是看在徐青青的面子上?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但这并不妨碍孙启明一脚踢开刘慧琴,“你拍花子啊,动不动就卖人,有点法律观念没?”
孙启明虽然不像秦烈和徐青青那样有洁癖,但好端端的裤子被弄得脏不拉几,他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她都要把你给卖了,你还管那么多?再说了那个兔崽子不知道谁家野种呢,他也配姓石?你这会儿倒是不担心他玷污你二伯父的名声了。”
这话带着明显的情绪输出。
徐青青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就在前不久,孙启明跟她八卦,说石中奎当年在战场上受了伤,注定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先是过继了石雪云,后来又领养了个孩子。
依照孙启明话里的意思,那个孩子似乎生父不详。
好像还跟这个刘慧琴关系匪浅。
而刘慧琴,自称是石雪云的二伯母。
头好疼。
似乎脑子要长出来了。
徐青青看向石雪云。
后者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她就像是一株纤细的兰花草,孙启明的话犹如狂风暴雨,几乎将她击倒在地。
事实上,没等徐青青伸手,石雪云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
向来克制情绪的人,起初还只是无声的落泪。
但很快她哭出声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似乎在哭命运对自己的捉弄。
在哭离她远去的人、死去了的人。
哭的,委屈极了。
这把孙启明给整不会了。
他一向怕女人哭。
不是嫌,是怕。
小时候他不想穿小裙子跳天鹅湖,可前脚刚说了不,南锦屏同志就在那里无声的抹泪。
然后他爸,他大哥、二哥就都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圆明园是他烧的,八国联军是他带进城的。
石雪云的哭泣没有控诉的意思,跟南锦屏同志不一样。
她是委屈。
单是听声音就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
让人有点心疼。
可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孙启明小声辩驳,“这个真不能怪……”
“你给我闭嘴!”徐青青驱散张高峰等人,“都去忙吧,没啥好看的。”
吃瓜的众人回过神来,意识到徐青青的弦外之音——
别看人热闹往外传。
钱闹春反应最快,“小石你别担心,徐工会帮你做主的。”
张高峰和刘海洋也纷纷表态。
被搀扶起来的石雪云嘴唇翕动,声音犹如蚊蚋,“谢谢。”
徐青青想着扶着她去办公室喝口热水缓缓神,但石雪云却摇了摇头。
她看着刘慧琴,眼神中多了几分决裂的意思。
这让刘慧琴慌了,“死丫头你想干什么?你想打我不成?你别以为我怕你。”
她嘴上强硬,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石雪云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徐青青看向孙启明。
这就是军区大院的包打听,孙启明对石中奎家的事情门儿清。
“不就是……”
“我自己说。”石雪云打断了孙启明的话头。
事到如今,自己再辛苦隐瞒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刘慧琴继续作践自己吗?
她辛苦维持着家中的和睦,可换来的却是刘慧琴想要把自己卖掉。
谁给的价钱高就卖给谁。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石雪云擦了把脸上的泪,“她不是我二伯母。”
徐青青:“???”
所以,连石中奎的小娇妻这人设都是假的?
“你,你胡说什么?”刘慧琴着急忙慌的从那堆腐烂的菜叶子中爬起来。
她没留意脚下蜿蜒的黄绿色腐水。
一个打滑,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把刘慧琴摔得七荤八素,两眼冒金星。
声音都颤颤巍的,“你胡说,石雪云你个贱蹄子,黑五类的后代。解放军同志,我可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啊,你不相信我的话,难道相信这个小贱人?”
“你刚从粪坑里爬出来啊满嘴喷脏?再张口闭口的骂人,信不信我……”孙启明挥了挥拳头,吓唬人的意思十分明显。
可刘慧琴这会儿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真跟那丫头有一腿?不然怎么这么帮她说话。我告诉你,彩礼五千块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闹到军区大领导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启明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要挟。
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这人冲动的时候可不管那么多,当即就要上前把刘慧琴暴揍一番,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的红。
只是右脚还没迈出去,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是徐青青。
“打她脏了你的手。”
孙启明蓦的冷静下来。
他早晚找机会收拾这个女人!
石雪云似乎对这样的辱骂并不在意,准确点说已经麻木了。
她继续说道:“当年我二伯去打美帝,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他回国后,想着跟二伯母离婚,不想耽误她。”
“二伯母以为二伯外面有了人,要跳河自杀,二伯告诉了她内情,两口子商量要收养一个孩子。”
“那时候我刚刚三岁,被祖母做主过继给了二伯。可二伯母原本是想要从娘家抱一个孩子,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谈的,只记得‘妈妈’对我很冷淡,她好像不喜欢我。”
“后来我亲生父母出了事,二伯父想着把我带到金城生活,二伯母不答应,两口子大吵了一架,二伯母回了老家,我跟着二伯父生活了一年。”
“一年后,二伯父接到二伯母的来信,去了她家一趟。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年轻女人。”
“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年轻女人就是刘慧琴。
那是石雪云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