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元梅开心几天,就从大嘴巴一号——小柴刀嘴里听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但拓跟猜叔吵架了。
两人吵架的原因在元梅身上,猜叔见元梅能力不错,有心想让她锻炼锻炼,找个机会让她独自跑几趟边水,但拓却觉得一个女人单独出门过于危险,张嘴就说不同意。
猜叔这么多年在达班说一不二,如今自己最器重的心腹竟然跟自己唱反调,他一个气不过,上去就给了但拓一个大逼斗。
好在但拓还知道猜叔生气了要服软,当即就跪下认错,猜叔才顺过来一口气,就听见地上跪着的那个犟种梗着脖子叫道:“猜叔,阿妹不能个人出克,我要跟她一起克。”
猜叔那口气又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偏在这个时候,貌巴那熊玩意也跟着裹乱:“对嘎猜叔,小妹个人克不得行噻!”
猜叔瞪了貌巴一眼,示意他闭嘴,又恨恨的骂了但拓一句,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温声细语的跟两人分析了利弊,并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元梅自己的意愿,叫他不要耽误元梅成长变强,不要挡她的路。
但拓乖乖的跪着听完以后,点点头表示:“我晓得了猜叔。但是阿妹一个女娃娃个人不得行噻!我要跟她一起。”
貌巴仍然坚持不懈的继续跟着裹乱:“你就让我或者我哥同幺妹儿一起克吧,我们不放心她噻!”
猜叔:……
不管猜叔怎么劝,哥俩就是油盐不进,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车轱辘话,气的猜叔直捂心脏。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老头对上那两个软硬不吃的犟种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表面上敷衍说自己会重新考虑,暗地里悄悄继续为元梅打点好路线上的关卡,尽量让她这一路顺利一些。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猜叔很信任元梅。
那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孩儿,那是他最满意的杰作!
他坤猜亲手捏造出来的琉璃瓶不止要好看,还必须实用,否则他将亲手打碎这个失败的作品。
猜叔相信元梅,元梅也相信自己,可现实却啪啪啪啪的在两人脸上狂扇巴掌。
这一趟,元梅跑了很远,天不亮便出发了,半夜一点多还没回达班。
猜叔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面对供桌上的菩萨,双眼紧闭,口中念着经文,心中却焦急万分。
阿妹开车莽莽撞撞,一点道理也不讲,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这边的关口怎么还没消息呢?
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关口的人没见到她?
不会出事了吧?
不,不会的,她那么聪明,身手又不错,枪也会用……不会出事的……吧?
猜叔左等右等不见人,愁的满嘴起泡,各种不好的想法都在他脑中饶了个便,却迟迟等不来元梅的消息。
见时间差不多了,还不见元梅的影子,猜叔终于坐不住了,几乎是从蒲团上一跃而起,冲出佛堂就开始掏手机,拨通了元梅的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冰冷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猜叔心中一沉,火急火燎的挂断了电话,大步跑下台阶,叫醒了靠在栏杆上的细狗:“细狗,去找阿妹!”
细狗怔愣片刻,一听元梅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乱的问道:“猜叔,咋个喽?妹儿可是出事了噶?”
猜叔脸色难看的摇摇头:“希望她不会有事……”
细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着头从口袋里摸索手机:“我给她打个……”
:“我现在联系不上她!快去找!”猜叔此刻连慈父人设都有些绷不住了,粗着脖子命令细狗立马动身,见细狗慌忙点头往外跑后,他愤怒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三分钟不到,达班的大寨里便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又是三分钟不到,几排车队便浩浩荡荡的驶离了达班。
猜叔仍旧站在佛堂门口的台阶前,目光阴晴不定的盯着大寨门口的方向,一言不发的伫立在原地。
那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人,毁,也要毁在我手里。
猜叔直愣愣的在佛堂门口站了许久,久到露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服,等来的,却是昏迷着被但拓抱回来的元梅。
她身上有几处刀伤,肩胛骨外侧的胳膊上还有一处呈贯穿状的弹孔,即便用不知是谁衣服上的布料死死缠住,也仍旧血流不止,她整个人半点血色都没有,猜叔探手一摸,差点被她身上滚烫的温度灼伤。
猜叔一张老脸也有点发白,咬牙切齿的问道:“怎么回事?”
但拓双眼通红,眼睛里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下巴上的胡子被泪水粘成一缕一缕的,看向猜叔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颤抖着声音答道:“边境那点有个团伙同村民打仗,幺妹过克了,两边杀疯喽,想劫车,被阿妹全杀咯。”
猜叔闻言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但拓焦急的提醒道:“猜叔,我先把她送回屋头,过后再……”
:“上车,送医院!”猜叔不由分说的指了指但拓身后不远处的细狗,又粗起了脖子:“看什么?开车!”
细狗点点头,手忙脚乱的给猜叔打开副驾驶上的车门,自己迅速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但拓紧随其后,抱着元梅坐上了车子后排位置。
后面刚进大寨的车门打开,貌巴手里提溜着一个布包,朝车里看了一眼,见没有自己的位置后,腾的一下跳上了皮卡的后车厢,气的猜叔从车窗探出大半个身子,嗷嗷给他一顿骂,这才让那缺心眼的傻孩子憋憋屈屈的重新坐回他方才下来的那辆车。
路上,猜叔从但拓跟细狗口中得知了他们看见元梅时的场景。
几人找到她的时候,元梅浑身浴血的坐在自己车子里,脸色苍白的活像是死了一个多星期的尸体,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用不知从哪个死人身上扯下来的布条捆住,正用另一只颤抖的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手夹着烟管,一口一口的抽着烟呢。
她的枪被扔在副驾驶座上,弹夹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手枪旁边放着一个失去了电池,不知是怎么弄得稀巴烂的手机。
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后,她一只手攥紧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大砍刀,眼神木木的盯着车窗外,直到看见朝她冲过来的貌巴后,才缓缓松开手里的刀,身子一软,仰倒在车座椅背上。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出驾驶座,元梅颤抖的不成样子,四肢僵硬的像开了震动的平板手机一样,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弄出来。
期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等貌巴将她死死搂住的时候,她突然停止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一边轻声说疼,一边还努力伸手指着车子另一边道:“那个人……红衣服……把他的头割下来。”
貌巴心疼的眼眶通红,泪水颗颗滴落在元梅头顶,颤抖着胳膊将她死死圈在怀中,咬牙切齿的骂道:“狗日的……妹儿,你受伤喽,我先带你回达班,等下让人把他剁碎!”
元梅摇摇头,举起那条血流不止的胳膊死死扯住貌巴的衣服,直愣愣的用一种癫狂到吓人的目光盯着貌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把他的头给我,不然我活不下去!”
说完以后,人就晕过去了。
貌巴急的不行,却还是依言将昏迷的元梅放进但拓怀中,亲手砍下了那颗元梅死都要得到的人头。
他们之前在街上抓到了一个嗑大了的条狗,从那人口中听说边境东边有个倒卖边境新娘的小团伙被村民黑了货物(边境新娘),因而与之火拼,打到一半,突然对路过的货车起了贪念,几个还活着的家伙诡异的达成了暂时的和解,联手打劫了那辆货车。
听那条狗形容的货车样子,但拓就知道,那是达班的车,问过那个条狗以后,才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找到的元梅。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满地尸体,一个活口都没留,而元梅人差不多已经死了一半了。
坐车往回走的路上,元梅就发起了高烧。
猜叔听完以后,脸色难看的回头看了一眼元梅苍白的脸色,又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沮丧的将脑袋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达班医院里,元梅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第二眼看见的就是紧张到不行的但拓。
她记得,她开车路过边境附近的时候,轮胎被人打爆了,她刚停下车,就被一伙人围住了,来人是个穿着红色t恤的矮小男人,他龇出一口黑黄色的牙齿,冷笑着让元梅下车。
看着对方手里长长的大砍刀,元梅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并没有下车,而是试图与其交涉,还反复表示自己是猜叔的人,对方却突然激动起来,不由分说的死命拽车门,见驾驶座上了锁,便绕过车头,想从另一头的副驾驶破窗而入。
元梅死死咬着牙,心中发狠,迅速掏出手枪拉开保险,上膛,开枪。
红衣男人死了,他的脑袋被元梅一枪打爆了,还不等她害怕,黑夜中便又涌来几个人,他们围着车子又叫又砸,似是想要将她从车里拽出来。
元梅很害怕,她慌忙启动车子想要逃走,车前盖却被那些人打开,不知动了什么地方,车子竟然熄火了。
见他们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元梅心里发狠,直接摇开车窗,砰砰砰砰的的打光了枪里所有子弹,她自己也被对方的子弹击中了胳膊。
没了枪的元梅被剩下四人拖下车子,丢在地上拳打脚踢的时候,瞅准机会,捡起地上一个尸体手中的砍刀,瞬间发力,砍在了那个拿枪的人手上。
对方被伤的不轻,元梅趁机夺下对方的枪,还不等回头,就感觉右手胳膊后侧一麻,她来不及反应,只凭借着瞬间飙升的肾上腺激素和强烈的求生欲支撑,回身开枪瞬间干掉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
那枪里只剩下这两发子弹,被元梅打光了,她心中暗道不妙,想也不想的回头朝着车子跑,捡起红衣男的大砍刀,回头砍死了剩下两人。
当时她精神极度紧张,再加上肾上腺激素分泌太多,她压根就没感觉出来身上受了伤,甚至还挥舞着那条被打穿了的胳膊砍死了俩人,如今醒过来才发现身上竟然这么痛。
想到昨晚的事,她就忍不住心头发苦,眼泪也瞬间决堤,任但拓如何询问,就是一声不吭的哭个不停,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但拓便端着一杯水凑到元梅嘴边,待她喝下去了以后,又忍不住轻声问道:“妹儿,你哭啥子嘛?可是身上痛噶?”
元梅满心绝望的看着但拓,半晌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拓子哥,我疼。”我害怕。:“拓子哥,我身上好疼啊!”我现在还能算是一个人吗?:“我胳膊是不是废了?”我杀人了!:“拓子哥呜呜呜呜……”
我杀了人,我亲手杀了人,我现在好害怕,也好内疚,我感觉自己已经变了,我怕我会被这个肮脏的地方同化,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元梅心中难受极了,哭的停不下来,也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没过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人就换成了猜叔和细狗。
猜叔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床头的垫子上,将什么都没做却慌到手忙脚乱的细狗支走,拍着元梅的手背低声哄道:“但拓跟我讲你身上痛,需不需要我去叫他们给你配点止痛的药?”
元梅点点头,又摇摇头,就这猜叔的手喝了口水,眼泪就又忍不住哗哗的流:“猜叔……”
她想跟猜叔说些什么,还想听猜叔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后者轻叹一声,摸着她的头安慰道:“都过去了,阿妹,你很棒。”
元梅摇摇头,虚弱的侧头看着猜叔:“我不是痛,我是害怕……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不敢让别人知道……猜叔,我……”元梅再也说不下去了,不停抽着冷气,想抑制住哭泣的欲望却收效甚微,只时不时哽咽一声,泪水却像是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顺着下巴往下掉,猜叔也轻声细语的哄着,直到她再次哭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