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天天说,江霖这头痛是偶发性,之前从未有过相似的病史。只是症状突然出现程度还深,两人不乏觉得会,但在医生的再三保证下,还是放宽了心。
秦钰来看江霖,本就是想顺水推舟还个人情,二人也算不上熟。在江霖淡漠的眼神扫来时,他浅浅微笑后将水果补品放好,随意寒暄几句就坐一旁听两个人聊些别的话题。
病房光线明亮,霞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病室空调打的较低,穿的单薄只觉冷意袭来。
但秦钰这段时间没睡够,此时困倦无比连打几个哈欠,两人的聊天话语一概没听进去。
直到泪意模糊双眼,秦钰突然打算早些回去。
他使劲搓了搓脸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赵天天突然看向他,扬了声音。
“霄哥,要喝点什么?我来点。”
秦钰飞快摇头:“不用不用,我不渴,正准备回去了。”
“啊?”赵天天一愣,疑问着:“刚刚在车上还说要一起吃饭呢,怎么就突然要走了?今天下班也不早,现在又奔波一路,干脆在这边吃呗,饭我已经叫司机买好了,估计十来分钟就能送到。”
“哈……”
车上答应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钰盯着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有些踌躇。
“霄哥,你要放我鸽子嘛?”赵天天换上常服,一身短t牛仔裤,俨然单纯男大的模样。此刻一撇嘴,哪有办公室总裁的模样。
即便秦钰心里直喊冤,但对小男孩,终归还是忍着没拒绝:“这倒没有。”
“那就好。阿霖头痛,喝点果汁,霄哥,你要喝红酒还是啤酒?”
“随……啤酒吧,那我就不客气了。”秦钰刚想说随便,反应过来这两个字不妥,甚至遭人讨厌,赶紧改口。
“客气什么,人多热闹,阿霖也开心。”赵天天瞬间展颜,看向江霖:“你说对吧?”
江霖:“……”
不知道,不想说。
江霖始终淡淡靠着床头,眼也不抬。
他并不想喝果汁,但又懒得跟赵天天掰扯。
旁边的人抿着唇憋笑,知道他那个臭脾性,干脆不再逗他。
随后从病床椅子上站起,有些不适地揉着肚子往卫生间走去:“不说了我先上个厕所,你们等饭到就吃,不用等我。”
“好。”
赵天天人影一进厕所,屋内唯一的人气也像突然消逝似的,气氛瞬间鸦寂。
秦钰杵在那,看着江霖垂着眸,那纤长的睫毛被玻璃窗外的光留下一道阴翳。
不知为何,从进门起,江霖的目光始终没大幅度地抬起过,略显的不自然。
病号服大了一点,在那微弓着的背上搭着,显得松垮连带着浑身都有些阴郁。
秦钰有些怔神,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还未等他继续审视出个理所然来,江霖直直抬起头,对上目光。
“谢霄,你站着不累吗?椅子沙发都有,随便坐。不然等会天天出来看你傻站着,又要说我对朋友不热情,没眼色。”
那无比认真却明显带取笑意味的话语一出,秦钰心底的怀疑散地无影无踪。
他毫无察觉地松口气,同样笑着:“不至于,站着对腰好,而且天天他……不是那种人。”
“也是。”江霖笑了两声,掀了被子下床。
病号服在眼前,秦钰一时间条件反射想按住他,手指蜷了蜷终是化成问句:“头痛完全缓解了没,确定现在能下床?”
他不知道江霖之前的病情,但看现在虚弱的样子,估计走去厕所都够呛,只是他不好意思说人家不能独自如厕,象征性问问。
“我都躺两天一夜了,应该是没问题了……”话音未落,他一个脚软,差点直愣愣摔倒。
场面有些尴尬,秦钰忍着笑冲他伸出手:“别逞能了,就算躺半天脚下也无力,一不留神就摔的。要走走还是去哪,我扶你。”
看秦钰递来的双手,江霖兀自尴尬片刻后,还是选择伸出手,搭上那比他还要白上两分的小臂道:“阳台吧,躺一天了头有些发昏,顺便晒会不烫的太阳。”
秦钰轻笑一声,握住他的胳膊:“好……”
一股淡果香被嗅入鼻腔,江霖一个恍惚。还未走半步,头又兀地痛起来。
“江霖?你没事吧?”秦钰吓了一跳,连忙将人往床上摁。
“没事。”江霖缓了缓,摆摆手。
不浓烈的香味,甚至可以说淡的不贴着几乎闻不到,却始终在江霖鼻腔冲撞。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很久才清明。
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江霖喘了口气抬眸看向秦钰:“你身上的味道……”
虽然很淡,但是那味道叫不出名字却让他异常熟悉。
“混一天了,有点汗臭味正常。”秦钰有些脸热,以为自己身上不能闻的气味把人家头又熏痛了。
“不,是香味……”江霖嘴边嗫嚅着,低低浅浅地钻入秦钰耳朵。
他皱眉偏头闻了闻,心中明朗:“我习惯用这个味道的香水,找了好久才买到……”
“刺鼻吗?不应该啊,还说你对这种味道过敏?”
江霖头不疼了,挥挥手:“不是,算了当我没问。”
秦钰也歇了声,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
又过了片刻,江霖重新下了床:“我好多了,自己去透透气,你随意。”
“你注意些。”秦钰心尖直颤,但人不让搀扶,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看江霖到阳台收了些衣服,返回放进衣柜。
动作也算利落,他没好意思开口去帮忙,坐回到。
“叮咚——”
病房门铃被摁响,江霖动作停住,刚想往门口走,就见秦钰快步过去,边走边道:“我来开,你收拾你的。”
门外是赵天天的司机张叔,他连忙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装袋,道声谢。
“饭到了?还挺凑巧。”赵天天出来,看向在饭桌前拆袋子的秦钰,挑眉道。
“还好,也没多久。”
“是嘛,我腿都蹲麻了,还以为过了很久。”
江霖将柜门关好,走过来,冷不防地开口:“身体太虚了,气血不足,下次带你去健身。”
赵天天:“!!”
“我不要,我才不去。”
体虚归体虚,他从小在精致的家庭中长大,不喜欢去人多或者运动量大的场所里。
一不小心惹的一身臭汗,他真的会难受许多天。
“不止气血,在公司待的烦,更应该宣泄出去,健身是个很有用的方式。”
赵天天手摇出了残影,生怕拒绝不到位:“不听不听,我雷运动。”
江霖:“……”
秦钰:“?”
他没认真听,有些恍惚是怎么将话题转到健身上去的。
但看二人无法继续就此事交流,他歇了慢慢撕包装的心思,直接暴力扯开。
家常小炒菜,但卖相一看就是高档饭店。分了筷子和饭,三个大男人就那么草草扒拉完。
直到走出医院,秦钰脑袋醉醺醺的感觉更严重了。
他全程喝了不少啤酒,那些贵菜都吃的少。不是不饿,而是那酒真的好喝,意外对了胃口。醇香而不烈,舌尖回味。对着标签一看,双眼一瞪,比利时进口。
价格?也搜了下,是真的贵。
很好,是他一罐几块钱啤酒的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闭眼直入的。
温热的风吹到脸上,秦钰思绪有些清明,但脸颊仍旧滚烫。
他望着空荡荡,时不时有车子疾驰而过的大马路,发着呆。
不是,他怎么自己一个人下来的?
眯了眯眼,拍着脑袋想了一会。
噢,江霖有个啥检查要做,不记得了。赵天天陪他去,叮嘱自己先等着。然后他乖乖点点头,但坐着坐着就自己下电梯到医院门口了。
皮鞋踩着马路牙子,秦钰吹了一会儿温热的风,面上渗出丝丝细汗。
天色黑沉,云彩也密集看不到星星。路灯刺眼,他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一个电话弹了进来。
双眼还没看清来电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接通。
“谢霄,在哪呢?”
“祁厌?”那端一通,秦钰立马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不然呢,你见过哪个跟我撞声音的?”祁厌满是不耐,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过会沉声道:“你不在家,又去哪胡作非为了?”
这下秦钰是真回神了,立马答:“没胡闹,我在医院呢。”
“医院?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出事了,严不严重,怎么没跟我——”
秦钰听得头痛:“打住,我没出事,是跟朋友一起去医院探望病人,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哥哥!”
绕是好脾气,也不适合跟祁厌聊天。
秦钰脑袋昏沉,但不傻,问着:“怎么知道我没回,你该不会、又到我家去骚扰我了?”
祁厌:“?”
“什么叫骚扰,你最好跟我解释解释。还有,在哪个医院,我去接你。”
秦钰想了想,还是婉拒:“就市立医院,离公寓挺近的,我打车回去就行。”
“你能不能闭嘴,打车不安全。站那别动,等我过去,不然的话你死定了。”祁厌明显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雷厉风行道。
“欸?我——”
伴随着掐断电话的声音,一句话被堵着没能说完,秦钰暗骂一声只能作罢。
外面有些热,他腆着脸去了旁边的安保室。
十几分钟后,一辆锃亮到反光的布加迪停在医院门口。驾驶座上,祁厌熄了火,往车窗外看了一圈。
冷冷清清,没有人影。
不耐地从副驾捞过手机打电话,但显示关机。
想了几个坏的结果,他眉眼一寒。
急匆匆就往里面赶,顺手拨通赵天天的电话。
“厌哥?是、有什么事吗?”对面有些意外,同样有些战战兢兢。
“谢霄刚刚说在楼下,但我没见到人,他有没有上去找你?”
“没有,估计自己打车回去了。抱歉厌哥,我叮嘱过他在病房待着然后送他回去的,要不我帮忙找一下?”
祁厌有些头疼,还没答话,余光精准捕捉到保安亭里横七竖八躺倒在椅子上的秦钰。
心下一松,谢绝赵天天好意:“不用,人找到了。”
“啊?哦,那就行,那你们赶紧回去歇着。”
赵天天说完,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
祁厌将手机塞回口袋,朝被霸占了位置只能在门口站着的保安大哥说了声抱歉和谢谢,进去将人摇醒。
“谢霄,起来。”
秦钰睡得正香,皱眉嘤咛两声:“谁他大爷叫谢霄啊,别吵吵我睡觉。”
祁厌见他赖着,那睡颜称不上好,心中起了逗弄心思在他耳边悄悄低语:“你再不醒,那银行卡就没必要解封,以后你真的是穷困潦倒都不管你了。”
银行卡?穷困潦倒?
那怎么行!
威胁果然有用,秦钰突然清醒。
他艰难睁开眼,就与祁厌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眸撞上。
“祁厌?你来那么快?”
他慌忙坐起,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又重新瘫倒。
“不然呢,看你耍酒疯?都把人家位置工位霸占了,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祁厌睨他一眼,不想在这多说,伸手拉他起来:“走了,回家。”
却只听一声痛呼,祁厌心一紧:“怎么了?”
“没事没事,肩膀和手臂疼,哦不止,脚还麻了,且等我几分钟……”
祁厌:“……”
“不等。”
凉薄的两个字吐出,祁厌直接抄起他的腿弯将人抱起出了保安亭。
“哎?你害不害臊啊,天杀的老子不要面子啊?”
秦钰迎着那保安大哥探究的目光,脸都在滴血,恨不得鼓动全身细胞奋力挣扎。
“谢霄你要是再动,我这就把你丢下去摔死信不信?”
“你摔呗,摔不死老子爬起来还是一条好汉!”秦钰嗤笑出声,他可不信这种幼稚行为祁厌这霸总能做的出来。
“不信?”
“不信!”
“呵……”
听着这凉飕飕的笑声,秦钰心下一紧,忐忑中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虚:“笑、笑你大爷……啊啊啊!我草!”
话还没说完,祁厌突然停住步子,托在他背后的胳膊兀地一松。秦钰身体直愣愣往下坠,秦钰吓得魂都要飘出来,赶紧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扒拉。
好在那人不是完全没良心,重新护住他的腰。
但惊疑未定,秦钰破口大骂。
“我草祁厌,你他妈还真敢摔我,真是有够凶残的,知不知道后脑勺着地会死人的?”
“现在信了?”始作俑者一副风轻云淡模样,把秦钰那小细胳膊往自己肩上放:“搂紧,你最近重了不少,再掉真不管你。”
“不需要,把我放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秦钰白他一眼。
祁厌:“卡里的钱不想要了?”
明晃晃的威胁,秦钰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祁厌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环住:“妈的你就等破产吧,到时候老子一定跑的远远的看你笑话。”
“呵,那可让你失望了。”
没再和他掰扯,祁厌加快步子走到车旁,将人一股脑塞进后座。
经过改造的车子后座宽敞舒适,秦钰躺在上面左摸摸右瞧瞧,止不住的酸意:“行啊祁大总,我累死累活找工作,你这三天两头换豪车,忒过分了。”
“又不是没你的,有病。”奈何祁厌不吃这套,冰冷甩过来一句。
秦钰不回话了,躺着继续眯。
车子启动,不到十五分钟,布加迪稳稳停在车库。
祁厌捞起挂在副驾上的外套,还不忘伸手往那劲瘦的腰身上捏一把。
“嘶——”
秦钰一个激灵撅起来,揉了揉吃痛的部位。
“祁厌,很痛的你知不知道?”秦钰脑子晕晕沉沉,仿佛酒精在此刻全部冒出,清醒不了一点。
嘟囔出的话语慵懒软糯,祁厌蓦地顿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感受过这般撒娇示好的谢霄了……
好像自从那天与陈初陆岩见面后,就再没有过了。
时间太久,以至于现在这样倒觉得让他不习惯。
很快祁厌收了内心的思绪,下车打开后门。
“到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