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沉淡定强大的声音一直都在她耳边。
一刻没有停。
没有半分慌张。
惜字如金的他,竟然也变成了话痨。
到最后,姜胭已经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了。
只觉得好冷。
血液从皮肤中冒出来,在空气中缓缓结冰。
梁熠和林迎舟的伤比她还重,两个人却根本不在乎自己,只顾着用手堵住她的伤口。
姜胭想让他们先顾自己,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心率失常,是失血过多后即将休克的表现。
“顾宴沉,你知道么?我真的很爱你,”
她的声音太轻了,连就在她旁边的林迎舟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能看到她的泪水从眼眶中一滴一滴地渗出来,
“以前你对我那么不好,我都舍不得恨你……”
“现在和前世一样,我都是要死了……”
姜胭趴在哥哥的怀里,嘴唇蠕动,“这次我希望,你忘了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被一个强大的怀抱紧紧抱进了怀里。
她睁不开眼睛,
但是她知道,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就是顾宴沉!
她认识他的味道。
她感受到了两片冰冷的唇吻上了她的额头。
脸上凉飕飕的,湿润,像是——
像是他的泪……
姜胭伸出手碰碰他的眼睛,笑话他一通,记录一下他一个大总裁流泪的样子。
可太累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耳边一阵杂乱。
哭声,喊声,救护车的声音乱作一团……
她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快回国!找医生!”
“熊猫血!!!”
“少见的凝血障碍,超级罕见病,伤口根本愈合不了!”护士疯了。
脚下的是个垃圾桶里,堆满了纱布,全是血!
包扎好的伤口,又被血液冲破。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极端的无秩序之中。
顾嘉礼晕了又醒,看了姜胭一眼,便倒在地上,泪水封住了眼眸。
所有人都在慌乱。
是有顾宴沉,浅色的风衣上,灰色的领带上,雪白的衬衫上,全是血!
他从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走来,打开了冷库的门。
林迎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堆叠如山的,是价值千金的熊猫血!
布琼布拉第一医院里,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们飞快跑了出来,把姜胭接进了医院。
杭晋带着自己的医疗小组冲了过去,
“我来主刀!”
顾宴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麻木地找医生说明了她的所有情况,麻木的坐在手术室外。
第一封病危通知书出来的时候,林夫人晕了。
顾宴沉签字。
第二封病危通知书出来的时候,顾嘉礼晕了。
顾宴沉签字。
第三封病危通知书出来的时候,梁教练和林爸爸晕了。
顾宴沉签字。
林特助在旁边祷告着,求求了,不要再有第四封了。
太残忍了,
只有他看得到,顾宴沉签字的手,都是颤抖的,
他看上去最稳定,但林特助知道,他是最不稳定的那个人。
他只是在强撑着。
因为他不敢晕,不敢倒,把姜胭的命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他怕。
他怕晕过去,再醒来……
姜胭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咔!”的一声,手术室的灯灭了。
林迎舟走了过来。
走廊里,只剩下一盏灯,一个顾宴沉。
“手术顺利,没事了。”
顾宴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拿出钢笔,
“哦,我签。”
林特助冲过来,“顾总,顾总,是没事了!是姜小姐救回来了!”
顾宴沉这才抬头。
眼眶里,一片赤红。
他久久地看着手术室,“我能进去看她么?”
林迎舟摇头,“24小时后。”
顾宴沉又问,“我可以把她放心地交给你么?”
林迎舟点头,“我比你更在意她。”
顾宴沉苦笑的轻嗤一声。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比他更在意她。
但他知道,在他心中,姜胭永远是第一位。
“那我睡会儿。”他嘴唇干涸。
“放心,她醒了我叫你。”
顾宴沉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然后便……
倒在了林特助的身上……
连他都想不到,他居然撑到现在才晕。
而不是,看到姜胭的那个刹那。
鲜血在她身上像是织起了一件衣服,流出来的血,由深红,变成了浅红。
那是……
快要流干了的迹象……
流干了……
他珍而重之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居然,差点在他眼前,流干了身上的血……
心绞痛一般的后悔将他吞没。
顾宴沉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梦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那是娶了姜胭,又把她逼成抑郁症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你保护不了他,不如我们换一换?”
“你来陪这个植物人,我去保护她,好么?”
“你永远留在这里,我去找她,”
“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到底有多么想念她……”
*
姜胭终于从冰冷的深渊清醒了过来。
病房里围满了关心她的人。
所有人都在嘘寒问暖,姜胭仔细看了看。
太好了,大家都在。
杭医生和整个医疗小分队也全都被救了出来。
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姜胭却突然猛的心惊,
“我晕了几天,我不会错过奥运会了吧!”
林夫人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傻孩子,你才睡了两天就醒过来了,医生说你康复得特别好,全国人民都等着你拿冠军呢!”
老顾总站在最角落里,嘴角堆满了欣慰的笑,
“我这一生,识人最准,没想到杭晋几个人,还真是你给救出来的。”
姜胭刚醒,所有人只是聊两句就离开了,要给她休息的环境。
姜胭躺在床上,心底却并不平静。
少了一个人。
顾宴沉竟然没在。
她以为人们都走了,那个内敛的老古板就一定会过来看她。
可姜胭已经躺在病床上半小时了,他还没过来?
如坐针毡,她只要一想到他,就更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趁着没人,她又溜了。
顾宴沉倒是很好找。
就在隔壁病房。
手上插着输液管,眉心紧缩。
姜胭细细的手指落在他的眉心上,想把他紧皱着的眉心彻底抚平。
他仿佛感受到了姜胭。
猛地睁开了眼睛。
深邃的黑眸滚动着姜胭看不懂的情愫……
她忽然感觉,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