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每引盐斤量频增迭加,到今年时金陵盐业已从开始每引四百斤增至五百五十斤,但实际上远不止此数。商人赴盐场买盐,每引除定额四百斤之外,带加恩免盐一百五十斤,还有私自多拿的,平均下来每引将近六百斤。
也就是说,本来只有四百斤为一引,竟多至六百斤。从而多出大量的“无课之盐”,由于盐引的加斤又加重了对搬运工人的负担,因为盐场搬运工人是以每引为数,而不是计算重量的。
但官府在给盐户发火耗时又按照每引四百斤计算制盐成本,多出的二百斤制盐费用只能由盐户自己承担。而且还经常克扣,导致入不敷出,一直赔钱,做出的盐越多,就赔的越多。没有钱就制不了盐,上交不了盐就会被盐课大使毒打甚至送进诏狱,偶尔会有逼死人命事情发生。
盐户们没有工资,每年只能获得刚够吃的口粮和些许的生活费,他们被控制在盐场里,出去就得接受脱衣检查,以防夹带。他们制盐的成本大约在每斤10-15文钱之间,但他们要想吃盐,只能在市面上花500文钱才能买到自己制出的盐,能吃上盐的家庭不到十之二三,由于食盐摄入量减少,偶尔还食不果腹,导致晒盐中病死的、累死的也大有人在。
“小的们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隐瞒大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逃跑的,还请大人开恩,饶恕小人这一回!盐户们说完就不停的磕头,贾珩连忙让他们起身。对着李元芳说道:“元芳,你怎么看?”
“大人,我觉得此事甚为蹊跷!”
贾珩点点头,他目睹此事后,心中感慨万千,深知民间疾苦远超想象,盐税繁重,民不聊生,贪官污吏横行,此乃国之大患。看来自己势必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于是他让玄甲军先带着流民一起去军营保护起来,他们四人继续踏上前往扬州的路途。
贾珩等人在扬州城外找到一户人家,给了一些银两,留下几个陷阵营士兵看好马匹,四个人就跟着进城的人流走进城门,在城门口放一个框,要想进城每个人须缴纳五个铜板方可入城,商人最低五两银子,上不封顶。
李元芳前去打听,才知道这是郑知府上任后就开始的,美其名曰“城门税”,贾珩眉头微皱,心中暗忖这所谓的“城门税”怕是不合理的苛政。这时从城里来了一骑,到城门口下马后,对着城门官耳语了几句,贾珩听的真切,因为钦差大人还有几日就要到金陵了,知府让先停止收费,待钦差走后再开始。城门官听完,便对着进城的人说道:“知府体恤民生艰难,城门税就先免了!”
百姓听完很是高兴,贾珩摇摇头也跟着进入城中,只见街道两旁虽也算热闹,但百姓们脸上却多有疲惫之色。
他们稍作打量,便直奔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而去。进入酒楼后,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将他们引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贾珩几人才刚刚坐稳,就隐约听到邻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好奇心作祟之下,贾珩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一边不由得仔细聆听起来。只听其中一人压着嗓子轻声说道:“你们可曾听闻?关振山那伙人昨天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又去救济了好多穷苦百姓呢,不仅给他们分了粮食,连过冬的衣物都准备齐全啦。”
这人话音未落,另一人赶忙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这官盐的价格简直高得吓人,要不是有关爷他们暗中使劲儿,压低了一些盐价,咱普通老百姓哪里能吃得起盐哟!”说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对关振山一伙人的感激与钦佩之情。”
贾珩静静地坐在桌前,聆听着周围人们对关振山的议论纷纷,心中暗自思忖起来。这个关振山虽然从事的是贩卖私盐这种违法勾当,但却能如此深得民心,实在是不容小觑。
正当贾珩陷入沉思之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不禁抬起头来,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群官兵如狼似虎般气势汹汹地从街道上快步走过。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各种猜测和议论此起彼伏。这时,一个声不屑道:“瞧他们那副样子,肯定又是去抓那些可怜的小盐贩来充数罢了,哪里有胆量去动关振山啊!”
同桌之人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人关注,便赶紧劝住他:“你可小声些,你莫不是忘了他和郑知府的关系,小心被人告发了去。”那人顿觉失言,便赶紧结了账离开了。
听到这话,贾珩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此次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仅是查盐课贪腐案,还有暗中探查关振山贩卖私盐一事。
42岁的关振山是一名贩私惯犯,数次逃过大禹的律法制裁,如今正在以扬州为中心,构建起一支跨越数省的庞大贩私队伍,旗下拥有大船、小船无数,接连不断地运送私盐,每次贩私以数百引计,已经形成了巨大商业规模,给官盐造成了极大冲击,不仅造成国家税收流失,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已经有了武装押运,这些走私船上刀枪林立既是预防官府也是为了防止他人劫掠,当然他们每到一处都是银子开道,每个关隘都有受贿的官吏与其勾结,任其往来,不加阻拦。
更可怕的是,关振山为邀结民心,规定他的队伍只贩私,不抢劫,不偷盗,而且是乐善好施,济危扶贫。博取民间好感,在老百姓眼里,他们是打击报复官商联合哄抬盐价的侠盗。
贩卖私盐一旦形成规模并具备了武装力量,这就太令人震惊了,完全有可能演化成唐末高仙芝或元末张士诚的造反态势。这种事件必须消灭在萌芽状态。
于是一年前,林如海就给皇帝上密奏言明此事,于是皇帝立即下旨金陵省总督舒奉伦,在严厉斥责之余,要求他必须彻底地将关振山这一武装匪徒消灭。
舒奉伦身为金陵省总督对于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他知道更多皇帝不知道的内情,关振山作为大禹南方最大的盐枭,已经和地方衙门彻底融为一体,多少官员在黄玉林的产业里有股份他不得而知,但舒奉伦知道,只要他下达剿灭关振山的命令,金陵省顿时就有可能会发生兵变,到时候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舒奉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