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芙蓉园北侧门离开时,汤予荷碰到了吴枋,送李云昭和岑夫人上马车后,他走过去同吴枋搭话,“尚书大人,怎么站在这里?”
吴枋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情绪,只是平静道:“我在等我妹妹。”
汤予荷点点头,“那下官就先走了,告辞。”
“等等,”吴枋叫住他,缓和了一丝神情,“有一件事,想请教汤侯。”
汤予荷一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客气,属下定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发现,我妹妹被那畜生欺负的?”吴枋绷着脸,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愤恨,“我妹妹高嫁他家,碍于他家权势,一直隐忍,从不与我说,我竟也没有看出来……”
若不是汤予荷带陛下的密令来和他谈话,也许有一天,他妹妹被殷令凤那畜生打死了,他还被蒙在鼓里。
汤予荷觑了他一眼,轻扫袍袖,不以为然道:“是我夫人看出来的。”
“汤侯夫人……”
“不用谢。”没等吴枋把话说完,汤予荷就朝他摆手,“我夫人心地善良,喜欢助人为乐,这不算什么,先走一步,告辞。”
吴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冠武侯府的马车离开后,园中的大臣勋贵也陆续出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走得飞快,恨不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懂事的人都闭上了嘴。
元正,朝堂放休七日不必上朝,但还是有不少人将折子递进了宫里,几乎全都是弹劾廖峥的。
督察院和六合司连日加急提审,除了没撬开廖峥的嘴,余下其他的人全都交代清楚。路崖熬了三天,将结案陈词上呈皇帝。
廖峥私贩盐铁、雇凶行刺当朝重臣家眷、豢养收买通缉重犯、行贿受贿、为盈利、占田地矿场杀害无辜百姓,重重罪证供词陈列,很快就被定了罪。
李皎没有顾忌年节忌讳,当即下令,判廖峥斩立决,其余共犯从犯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并抄没家产。
廖氏倒台,廖皇后被废,太子受牵连,但念孩子尚在年幼,不谙世事,只被夺去太子头衔。
廖皇后因是大皇子生母,皇帝终是心有不忍,命人将其关押在郊外行宫。当她知道一切都是针对廖氏的预谋后,终在一个漆黑夜晚悬梁自缢,直到第二日清晨才被发现。
四日之后,南衡侯府门口挂上了白幡旗,府内称世子忽然染上急病,暴毙在家。
南衡侯夫妇哀恸至极,虽知道内情,但面对儿子犯下的祸及满门的罪行,也不敢声张,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对外说是因为儿子患疫病,怕停灵传染害人,匆匆的下葬了。
对于殷令凤的死,有些耳聪目明的大臣隐约知道其中秘辛,却不敢开口多嘴,回家只勒令家中妻儿老小不准胡言乱语。
年节里,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洁白无瑕覆盖了红墙绿瓦一层。
傍晚,汤予荷刚从宫中回来,抖落披风上沾的霜雪,走进屋子,见到李云昭正认真地看侯府的账目,照常在铜炉边烤暖身上的冷气,才上前坐到她身边。
窗边的桌上,花瓶中插了几束梅花,寒香清透,幽幽散发。
李云昭没有问廖峥一案的后续,汤予荷就主动开口告知,可不知为何,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好事,他语气竟有些低迷惆怅。
“此件事办得干脆,还是在陛下狠得下心,舍得了小太子。”
李云昭嗯了一声,心想李皎当真是豁得出去,能设计当众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不在乎颜面扫地,真是心态过人。
感觉他语气不太对劲,李云昭笑问道:“怎么,有人拿廖二小姐编排你了?”
“没有,廖氏犯下大罪,哪有人敢和他们牵扯,况且,我清清白白。”汤予荷轻叹了一口气,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颌轻抵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说得也是,不过经过这一遭,你能在陛下那儿将功抵过了也好。”李云昭翻过账册一页,手指压着本子慢慢看,“对了,你这兵马司总指挥使没被收回去吧?”
汤予荷沉吟一声,对她毫不隐瞒,“这不好说,八千兵马在京都不容小觑,兴许将来会交给马衔吧。”
李云昭想了想,好奇地问:“陛下很信任马衔?”
“救命之恩。”汤予荷靠在她肩上,略微思忖,悠悠道:“就像你和方鱼年吧。”
“那他是挺厉害的。”李云昭笑笑,当年马家牵连进盛、陆两家的下毒案,毒害她不成,反将李皎害得深中剧毒。而李皎作为苦主,还能将马衔培养成自己人,可见下了功夫。
“那我呢?”
李云昭觑了他一眼,“你什么?”
汤予荷笑着圈着她的腰,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问:“我不厉害吗?”
“厉害,厉害!”李云昭被他靠得身子歪了歪,用手肘捣他,“别闹,你重死了,起开。”
“昭昭。”汤予荷伸手按住她的手臂,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见他神情凛然,李云昭有些疑惑,“怎么了?”
汤予荷张了张嘴,低声道:“皇太后病了。”
“怎么会?前几天见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李云昭思索一下,看着汤予荷严肃的神情,蹙起眉,“到底怎么了?”
“太子失势,难免遭到宫人落井下石,陛下为保他性命,将他软禁在东宫,却不料他偷跑去慈宁宫找皇太后哭诉求助。皇太后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一下就病倒了。”
“严重吗?”
汤予荷嘴唇嗫嚅,对上她急切的目光,谎话说不出口,微微点头,如实告知:“严重。”
皇太后气急攻心,晕过去之后,再醒来就想起了遗失的那段记忆。
她知道李皎不是她儿子灵宗,被废的廖皇后也不是她儿媳少君皇后,她素日里疼爱备至的孙女,也不是李云昭。
皇太后受不了打击,哀思难忍,病来如山倒,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油尽灯枯了。
太医署的太医束手无措,只能用汤药吊着她老人家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