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外,官军大营,中军帐内。
中军帐里的主位上坐着一位犹如山岳般的武将,他身躯魁梧,膀大腰圆,披着一件黑色杂花的锦袍,那锦袍裹在他身上有一种紧绷感,仿佛那锦袍之下的肌肉随时会跳出来一般。
他的脸庞宽阔,线条分明,浓密而卷曲的胡须肆意地生长在他的面颊上,遮住了他的下巴与脖颈。
与胡子相反,他的头发反倒稀疏的很,这是常年戴盔导致的。
他的双眼小而深邃明亮,转动间目光坚定果敢,却又透露出一丝狡诈的孤光。
此人正是并州刺史、河东郡太守——董卓,此时只见他腆着着肚子,扫视着帐内的众军校,顾盼之间透出一股威压来。
“君业兄,某家奉圣命来此剿匪,这么些小的需求都满足不了么?”
“军中狎妓乃是大忌。”一个将官上前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恕难从命。”
“难办?”
“难办。”
“难办就不要办了。”董卓扫兴的往后一仰,压的椅背吱嘎作响,他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就按刚才我说的,明日进军下曲阳,诸君早做准备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身侧侍从递过来的酒囊,咚咚的灌了一气,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胡子流下来,渍污了他的锦袍。
于是他不耐烦地扯开衣服前襟,露出了板结虬突的胸肌与黑压压的一大片护心毛。
袁绍此时也在人群中,他看着这熊罴一般的董卓,心中升起一分厌恶与忌惮来,他正打算随着众人一起告退,身边的一位将官上前回道:“董并州,我等已围了广宗城数月了,突然撤防转攻下曲阳,卑职害怕……”
“怕个矬球的!”随着一声暴喝,董卓坐直了身子,他骂道:“就是因为你们数月来围而不战,空费钱粮,圣上才叫某家来此为帅,只围不战不是某家的作风,某家只懂进攻!进攻!”
董卓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双手,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吃人一样。
“董并州,我等知道将军求战心切,可如果贸然撤围,恐怕腹背受敌啊。”另一个将官出列谏言道。
“去你妈的腹背受敌!”董卓随手桌上拿起一支手戟,呼的一声掷在了刚才发言的将官的脚下。
“某家军略尔等岂知!尔等只需听令从差就是,再有废话慢我军心,一律重责!”
帐中众将皆是一惊,袁绍也没想到他突然间就掷出一支手戟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董卓的霸道和蛮横,他早已有所耳闻,但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心惊。
董卓瞪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帐中的众将,见无人再敢出言反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端起酒囊灌了一气,然后抹了抹嘴巴,大笑着说道:“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全军拔营,进攻下曲阳!”
众将官唯唯而退,出了帐来议论纷纷。
“这董卓好生无礼。”
“西凉的蛮皮子,能懂什么礼!”
“朝廷六月下令,他延误到八月才至,居然还在此耀武扬威!”
“君业兄,这董卓竟然在您面前掷戟,甚为可恶。”
“哼!郭太守老成持重,不与他一般见识罢了。”
“诸位,不必争执,就按他说的办,一旦军败,自然有与他计较的!”
袁绍快速的经过了这些人,他已拿定了主意,打算这就带着自己的部曲撤回巨鹿,毕竟他来此的初衷是投奔卢植的,此时卢植戴罪入洛,自己并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听董卓调遣,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像刘备一样护送卢植回雒阳了。
其实更深层的一个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
他竟对董卓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
广宗城,道观
齐润在张芙蓉宿屋的门口外站了有一会了,可还是没人来给开门。
“那我先走了,我把糖葫芦放门口了,你趁热吃,凉了味道便不好了。”齐润低声下气的在门外说道,见还是没人回应,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听得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房门开了一条小缝,两个脑袋凑在门缝上看了看,见门外真的没了人,房门打开了。
张芙蓉几乎是跳了出来般奔向了那罐糖葫芦,刚捧到怀里,便迫不及待的取出一串来塞进了嘴里,然后一脸的满足。
“叶姐姐,你也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叶芸接过张芙蓉递过来的糖葫芦,却没有吃,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闩了门,叶芸坐在床头,看着捧着罐子的张芙蓉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在跟当家的置气?既然你这么想吃,刚才打开门叫他进来就好了。”
“不行,我现在就是不想见他。”张芙蓉别过脸气哼哼的说道。
“你管师姐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再说当家的也来道过好几次歉了。”
张芙蓉撇撇嘴,不置可否。
她心里其实早已原谅了齐润,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害怕见到齐润,感觉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会被分走一样。
“你说你这管师姐,开玩笑都不知道看场合的。”
张芙蓉轻轻一笑:“她是故意的。”
“……”这下变成叶芸无话可说了。
“叶姐姐,那个,你,嗯,你第一次知道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张芙蓉琢磨了好久,终究还是决定问一下。
叶芸被张芙蓉问的恍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瞬间眼神失焦,像是陷入了回忆,但旋即眨了眨眼又回到现实,只是眼圈有些发红。
“我死过一个男人了。那之前有段时间我也特拗,就是不想见他,……后来就再也没机会见了,他带着兄弟出去,中了埋伏,为了救人把自己搭上了。”
“……哈,你说这人傻不傻,就为了那么点小事。”
叶芸说到‘傻不傻’的时候,语气又像是责备他,又像是责备自己,她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天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咱当家的把大氅披到了我身上,我当时就觉得……是他回来了……”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泪,很认真的对张芙蓉说道:“那天,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我一定要抓住,绝不会再放他走了。”
“叶姐姐……”张芙蓉也有些感动,眼圈也红了,叶芸冲她笑了笑,像是想掩饰什么,于是把握在手里许久的糖葫芦送进了口中。
“嗯?”叶芸忽然睁大了眼:“这是什么神仙美味!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