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盛京城十几里后,萧月卿下了马车,率先翻身上马。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鹅黄色圆领骑装,颈间系着月白项帕,袖口袍摆绣葱绿缠枝纹。唇红齿白,乌发雪肌。
崔阑紧跟在她身侧,萧承璋驭马也十分熟练,连同十余名亲卫,一行人痛痛快快跑了一回。
趁着刚出京,道路还算平坦,后头可就不行了。别离的愁绪在这样的氛围里淡去。
此次原本可以从盛京码头,直接走水路到梆州的,这样一来,到肃州就快得多。但还需到去岁遭了水灾的沧州、梧州巡视,所以就走的陆路。
陈宁此前是鄠县知县,因治灾有功,爱护百姓,如今已升任沧州从六品知州,此次巡视水利,便是由他陪同。
萧月卿一行站在河畔观看新修的水利工事,去岁水灾后,萧承昭十分重视治水,由朝廷拨款,下旨工部主理有关州县水利修建事宜。
工部侍郎侍郎林之远亲赴当地踏勘,利用当地西高东低的地势,根据河道出山口处特殊的地形、水脉、水势,乘势利导,实现无坝引水,自流灌溉。使堤防、分水、泄洪、排沙、控流相互依存,相辅相成,共为一体。
眼下的沧州,再也不是当日那副满目疮痍的样子。沿左侧山麓的走向,就地取沙石修筑长堤,并将此段山麓,修整成为引水渠的左岸,构成从右向左的弧形内江,以迫河水自右向左进入引水渠。
水渠之间,绿油油的禾苗迎风舒展,农人劳作往来其间,不难想象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景象。
梧州遭灾比沧州严重,但如今也都是井井有条的模样,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庄稼好了,粮食丰收,百姓们眼里全是热切期盼。
萧承昭下了召令,长公主奉旨代天子北巡,各地官员自是要配合做好接待之事。
这十余日,萧月卿一行人走了不少地方,今日也不例外,趁着晨四日头不太毒辣,就去看了当地河道水利。
还好赶在正午之前回来了,这会儿在梧州,下榻之处是先前抄没的贪官私宅,修整的富丽堂皇,倒也不算委屈了公主殿下。
萧月卿只觉十分疲累,虽然大多时候是乘着宽敞平稳的马车,但也免不了要步行走路,出门在外,总不好表现的太过骄矜。
总觉得,这几日下来走的路,怕比前十七年加在一起,走得都多。萧月卿幽幽叹气,回了屋子,就倒在软榻上动弹不得。
崔阑还需安排府邸周围布防一事,虽然先前的一干谋逆乱党自除,但公主出行,不得不防。
安排好一应事宜,回到屋里时,就见公主殿下窝在软榻上睡着了。
崔阑看着殿下鞋袜和外裳未脱,就睡着的样子,心知定是十分疲累。不然平日里回屋就要净手净面、换衣裳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睡着了?
看来下次出远门,还是得把倚梅画竹带上,自己总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
虽是这么想着,但手上动作没停。先给萧月卿脱了鞋袜,又叫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脱去外裳,把人从榻上转移到床上,盖好被衾。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人只在被捞起来时,嘟囔了几句,迷糊间睁眼看见是崔阑。
“睡吧,殿下,微臣在呢。”崔阑轻拍她后背,人就又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萧月卿转头,看见坐在对面榻上的崔阑,问,“几时了?”
“殿下,约摸戌时中了。”
“我睡了这么久?”萧月卿感叹,随即又道,“饿了。”
崔阑走过来,“殿下想吃什么?糖蒸酥酪要不要?”
想着天色已晚,吃多了容易积食,崔阑就想,叫厨下给弄些简单好克化的。
萧月卿听了,直觉不想吃,总觉得腻腻的,想了想道,“想吃三鲜肉丝面,多些醋和咸菜粒。”
“好,这就叫人去做。”崔阑出去外头吩咐,又回来问人要不要起来。
“去榻上。”萧月卿人还平躺着,就冲人伸手。
崔阑把人面对面抱起来,放到榻上挨着小几坐,又去装衣物的箱子里,找了件薄披风给她披上。
萧月卿心安理得等着被伺候,只觉处处熨帖。
有贵人在,厨下灶火一直埋着,锅里也熬着高汤,就怕晚些时候要叫吃食。
因着早有准备,不多时,吃食就送了过来,两碗三鲜肉丝面,并一碟麻油香干,一碟清炒笋片。
萧月卿胃口很好,就着小菜很快把面吃完,崔阑有些惊讶,平日这样的食量,殿下是吃不完的。
吃完面,萧月卿觉得眼睛又快睁不开了,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漱完,就回了床上会周公。
崔阑对着小几上,还未收拾的碗筷,若有所思。
萧月卿一觉又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今日倒感觉没那么累了。
洗漱收拾齐整,用过早膳,就见崔阑从外头进来。
“殿下,微臣找了郎中。”
萧月卿:?
“我昨日就是累了,没什么大事,用不着看郎中。”萧月卿道,且她自己感觉挺好。
崔阑一脸的不赞同,“还是看看吧,就当诊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萧月卿不想叫他担心,只得道,“那就看看。”
“那微臣叫他们进来。”
萧月卿:他们???
眨眼的功夫,崔阑已带着老、中、青三位郎中进了屋,萧月卿一头雾水,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三位郎中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随意乱看,分别轮流上前诊脉。三人诊完,互相交换眼神点头。
最后,中年郎中道,“贵人已有月余身孕,加之近日劳累过度,才会倍感疲累。”
萧月卿坐在榻上懵懵的,下意识转头看崔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崔阑先是大喜,而后又问,“可能确定?”
“脉象流利圆滑,如珠滚玉盘,确是喜脉。”年轻郎中道。
“眼下月份尚浅,半月后再诊,便是十拿九稳。”年老的郎中补充,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
崔阑扶着萧月卿在软榻上躺下,给她盖好绒毯,又捏了捏她的手,“殿下先歇息一会儿,微臣送郎中出去。”
实则把三人叫到一旁隔间,事无巨细问了一遍,还叫人将注意事项、饮食禁忌等细细罗列,写成单子。又再三询问母体可还康健,是否适宜孕育。
最后得到一切都好,只需注意不要太过劳累,不可剧烈动作的回答,才彻底放下心来。给三位郎中封了厚厚诊金,好生送着出去。
回房时,萧月卿声音闷闷抱怨,“去了好久。”
崔阑也不瞒她,“微臣不放心殿下身子,又仔细问了问。”
萧月卿把他的手拖到毯子里,握在一处,“若郎中说我的身子不宜有孕,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要了?”
崔阑神色温柔,“殿下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我只要殿下好好的。”
先前萧月卿月事时有不准,太医和府医都说体寒,恐怕难以成孕,也一直调理着。所以甫一听说她有孕了,崔阑虽也高兴,但还是担心她的身子。
萧月卿“哼”了一声,转身面朝里不理人了。
崔阑脱鞋上榻,把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亲她发顶。
最终还是萧月卿先顶不住,转过身来,对着人胸口一顿乱拳。
崔阑就握着手哄人,“殿下仔细手疼,再说这会儿可不能生气。”
“我这样怪谁?!”萧月卿横眉冷对,“你还不想要他……”,说着就不自觉红了眼眶。
崔阑心疼不已,把人搂在怀里一顿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