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的异色只是一刹,下一秒立马就冲着谢锦珠吼:“你少污蔑我!”
“王昌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
“那你最好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谢锦珠嗤了一声懒得跟她争辩,对着站起来的王家族老说:“王昌既然是醒了,要不先进去看看?”
王婆子堵在两个命悬一线的人床前大发厥词,谁都分不清真假。
与其听别人胡说,倒不如跟当事人对话。
谢锦珠说:“他之前一直病重昏迷,对妻子的决定只怕也不知情。”
“不管是回光返照,还是真的大病得治也好,在他还活着能喘气的时候先把这些说清了,众人为证黑白即分,也免得后续再惹出别的闲话,毁了谁的名声。”
“你们说呢?”
王婆子和她找来的人说王昌要让谢三妮陪葬,谢三妮自己也愿意。
这真的是事实吗?
如果王昌真的敢说出这种话……
谢锦珠不屑一呵。
在院子里的人低声商议的时候,谢锦珠拉住谢小七低声说:“你去想法子给我找纸笔来。”
“就在左右邻居家问别跑远了,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炭块和草纸或者是扯一截白布来都行,只要是能写字的就行!”
谢小七被愤怒鼓起的心跳还没止住,匆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迷惑道:“三姐夫都醒了,你找这些做什么?”
谢锦珠有些气结:“他是病要好了吗?”
这分明是病得要死了!
现在不趁着他回光返照的时候把事情定好,难不成还真的要看着谢三妮给王昌陪葬吗?
王家的祖坟不配进谢家的人!
谢锦珠咬牙说:“和离书!”
在王昌真的两眼一闭之前,必须把谢三妮撇出去!
谢小七愣了愣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谢锦珠胳膊一伸,拦住要冲进屋的王婆子,侧身对着王村长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村长带着在庄子上比较有话语权的几个老头儿进屋,谢锦珠胳膊一甩把王婆子甩出去几步,紧随其后直接开口:“王昌。”
“你说过自己死后要谢三妮殉情陪葬的话吗?”
王昌是真的病得很重。
被大夫拿出的参片临时吊起一悬而未散的气,就像是被两根提线拉扯起眼皮的人皮木偶,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命数不长。
谢大伯他们只顾着欢喜,没顾得上说不中听的。
谢锦珠却顾不上半点温和,堪称尖锐地说:“你娘拿出的那张赴死文书,是你的意思?”
“你要谢三妮跟你一起死?”
王昌涣散的眼神努力凝了好久,才终于在虚空中凝出一处焦点。
谢锦珠不耐道:“大夫呢?”
“刚才吃的什么药管用赶紧再来一份儿,也免得……”
“儿啊!”
被谢锦珠数次阻挡的王婆子终于冲了进来,哭喊着就要往王昌的床头扑:“儿子你……唔唔唔!”
“我现在是在跟王昌说话。”
谢锦珠出手干脆精准,一把捂住王婆子的嘴,飞起一脚把之前嗷嗷得最大声的男人踹出去:“哭丧这个流程等着待会儿再走。”
“谢三妮呢?还喘气儿吗?”
隔间里的大伯娘哭着答:“喘着呢!”
“你三姐还活着的啊!”
正在给谢三妮施针的大夫也弱弱的:“那老参是吊气的,再吃就是催命了……”
王昌的这口气能吊回来堪称是奇迹。
再吃立马就得死!
谢锦珠眉梢微挑,紧紧地盯着喘息急促的王昌:“谢三妮上吊了,是你的指使的吗?”
王村长似是觉得谢锦珠如此咄咄逼人不好,拧着眉刚想说话,就在王婆子抵抗的唔唔声中清楚地看到了王昌摇头。
王昌沙哑道:“不……不是……”
“我不……我不想她死……”
像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清,王昌说这句话时用尽了最大的力气,说完胸腔剧烈起伏,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谢大伯急忙抓着衣袖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痛心道:“姑爷,你……”
“我没有。”
王昌哆嗦着握住谢大伯痉挛的手指,一字一顿:“三妮不死……”
命不久矣的人是他。
该直面生死的人也是他。
夫妻数载,谢三妮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
他命该绝,但妻当长寿安宁!
谢锦珠心口悬起的巨石轰然落肚,赶紧说:“那陪葬是怎么回事儿?”
王昌听到这话惨白枯瘦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诮,厉鬼似的目光落在了挣脱不出的王婆子身上。
“娘?”
王婆子心下发凉,死命扭动起来想挣脱谢锦珠的束缚。
谢锦珠实在是没了耐性,动作飞快咔嚓几下卸了王婆子的胳膊和下巴,反手一扔把呜呜着,却再也喊不出声的王婆子甩到地上。
谢锦珠紧紧地盯着王昌:“你快说!”
“你媳妇儿差点就被人逼死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说不清楚,她也没法活!”
王昌艰难地呼哧出几口气,竭力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沫子,嘶哑道:“我娘的亲儿子呢?”
谢锦珠结结实实地愣了愣。
什么亲儿子?
王婆子嫁进王家不到三个月,王昌的亲爹不是就死了吗?
哪儿来的儿子?
王昌眼神发飘却顾不得看别的,剧烈喘着费力开口:“王……王宝顺……”
咣当!
谢锦珠听到动静转头,看到的就是刚才被自己踹出去的人。
谢锦珠狐疑地眯起眼:“你就是王宝顺?”
王宝顺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活见鬼似的接连摆手:“我不是!我没……”
“他是。”
王昌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死死地攥着谢大伯的手努力支起半边身子,一字一顿:“八年前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王婆子的仁厚慈爱都是表象,但王昌顾及养育之恩,只能故作不知。
可王婆子多年来不曾放弃过,要把自己代称为远房侄儿的王宝顺认到自己的膝下的念头。
但只要王昌还活着,她就没有得逞的可能。
所以王昌得死。
必须死。
王昌自己也说不清这场大病是否藏有蹊跷,但在意识到自己或许命不久矣之后,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谢三妮。
王昌苦笑道:“我想让三妮的手里有个他们的把柄,免得在我身故后受欺辱,也好让他们有个忌惮。”
跟老谢家的一穷好多代不同,王家在村里是有些薄产的。
几十亩田还有一个磨坊,只要把这些东西守住了,后半生不必为吃喝发愁。
王昌想给谢三妮铺余生的路,可恰巧就是这一点害了她。
王婆子一定要逼死谢三妮,否则难以高枕无忧。
谢锦珠迅速反应过来:“那张文书是……”
“婆婆说……她找大仙占卜过,只要我死了,就可以给昌哥续命……”
隔间里传出的哭声震得屋内的人狠狠一颤,谢锦珠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三妮在的屋子。
谢三妮哭得沙哑:“我签的是换命文书。”
“我死了就能把命换给昌哥……”
大伯娘又怒又气地用头撞在谢三妮的身上:“死丫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谢老太也气得跺脚:“糊涂!”
“你差点就被人害死了知不知道!”
“可是昌哥死了,我怎么活啊……”
内外哭怒声成片,反应过来的人都是心情复杂神色各异。
谢锦珠缓缓看向又咳出一大口血的王昌,轻轻地叫了一声:“三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