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
“尼基!”
1914年3月16日。
罗曼诺夫家族抵达德国。
至少在今天,皇帝与沙皇暂时忘却了胜者与败者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彼此拥抱,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
“阿莉克丝,伊丽莎白姐姐!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伊莲妮!”
亚历山德拉皇后与身着洁白修女服的大公夫人伊丽莎白激动地与伊莲妮王妃相拥而泣。伊莲妮是海因里希王子的妻子,同时也是她们的妹妹,而那位王子最近还在因丢失航空母舰的指挥权而闷闷不乐。
“好久不见了,陛下。”
“汉斯·冯·乔,我亲爱的表侄女婿!我听说你为了拯救我和我的家人付出了许多努力,真的非常感谢。”
“哈哈哈哈......”
尼古拉二世满脸欣喜地拍着汉斯的肩膀,而他只能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汉斯知道沙皇本性善良,但考虑到他过去所犯的种种错误,实在难以简单地对他表示亲近。
“比利,你这女婿可真不错啊。如果我的臣子里有像他这样的能人,俄罗斯帝国恐怕不会崩溃得如此之快。”
你可是有斯托雷平的,虽然他已经死了。
不过,斯托雷平之所以被刺杀,或许也与他对那些不安分子毫不留情地绞杀有关,他那被称为“斯托雷平领带”的绞索,可止小儿夜哭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说归根结底,他的死并不能完全怪罪于沙皇。
“听说你有个女儿?”
“是的,取名弗里德里克。她有着和我一样的黑发,以及像路易丝一样的蓝眼睛,是个可爱的孩子。”
“正是好时候啊。好好珍惜现在吧,无论如何后悔,逝去的时光都不会再回来。”
仿佛是想到了自己悔之不及的过往,尼古拉二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结束了谈话,向自己的家人走去。
如果他稍微有能力一些,哪怕只是放弃对专制王权的执着,顺应时代实行君主立宪制,或许罗曼诺夫家族的悲剧便不会发生。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乔侯爵,好久不见。”
“奥尔加大公殿下,自爱德华陛下的葬礼以来就没见过了。见您身体康健,实在令人欣慰。”
父亲刚走,女儿便来了。
“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的家人。我知道,对于德意志帝国来说,拯救曾经的敌国君主是一个何等艰难的决定。”
“血浓于水。只是,埃尔恩斯特·路德维希大公的坚持,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而且还不能轻视这位大公的意见。毕竟,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不仅与俄国皇室和德国皇室关系紧密,甚至还是英国王室的亲族,堪称名门望族中的翘楚。
单说埃尔恩斯特·路德维希大公和他的兄弟姐妹,就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虽说正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次女,爱丽丝公主,无意间将血友病这种可怕的遗传病传给了子孙后代。
更何况,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维多利亚,更是米尔福德·黑文侯爵夫人,同时也是此前被赶下台、如今重新复归海军的路德维希·冯·巴滕贝格公爵的妻子。由此可见,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在欧洲的影响力之大。
‘但即便如此强盛的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一夜之间就走向了覆灭。’
不仅亚历山德拉皇后,包括嫁给谢尔盖大公的伊丽莎白大公夫人都留在了俄国,她们以修女的身份救助他人,但最终却被拖入矿井,惨遭炸死。
更惨的是,1937年的黑森大公家族空难,直接导致整个家族成员几乎全灭。
最终,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的直系血脉彻底断绝,黑森大公的爵位才不得不传给嫁入黑森-卡塞尔家族的玛格丽特公主的后代。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悲剧,简直让人怀疑地球的历史编剧是不是对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不过,至少在这里,亚历山德拉与伊丽莎白都幸存了下来。对于黑森-达姆施塔特家族而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呵呵,舅舅他是个非常重视家庭的人,还请您多包涵。”
听着奥尔加女大公的话,汉斯微微点头。
确实,毕竟他从小便失去了几个兄弟,而他们的死都与血友病有关。如今,他当然不愿再失去姐姐和妹妹。
“那么,接下来我们会怎么样?”
“您父亲会在战争罪审判前,暂时居住在达姆施塔特。”
“战争......罪审判?”
“别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毕竟,这片土地上仍然存在着大量的王公贵族,即便是作为敌国君主,也不至于真把皇帝送上法庭审判。那种行为只有法国人才干得出来。
说白了,这不过是为了安抚国民情绪的政治作秀罢了。
“之后,陛下将前往您的外家,丹麦。无论如何,他都不适合继续留在德国。当然,至于其他人,如果愿意,可以继续留在德国。”
奥尔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恐怕很快就无法离开了吧。毕竟在前线,有一个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的约阿希姆。而皇室内部,也正在推动两人的联姻。
内阁和议会对此并无太大反对意见,剩下的就只是双方父母,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之间的交涉了。
“时间不早了。祝您在德国的生活能舒适愉快。”
“感谢您的关照,侯爵。”
奥尔加微微欠身,汉斯也回以一笑。
是的,这就够了。
尼古拉二世与亚历山德拉皇后固然罪孽深重,但让他们全家,包括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被枪决,未免太过残忍。
即便是雅各宾派,也至少给路易十六与玛丽·安托瓦内特安排了审判程序。
当然,因他们的无能而受苦的俄国民众,恐怕仍然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但现在,汉斯要利用这个机会,为东线战场的收尾添上最后一笔。
“通知dRR和德国所有报社——尼古拉二世一家已经流亡德国。”
汉斯微微扬起嘴角。
敌人的痛苦,正是我们的快乐。
如今,正是向陷入困境的俄国临时政府投下重磅炸弹的最佳时机。
......
“皇帝和皇后为什么不在俄罗斯,而是在德国?临时政府必须立刻给出解释!”
“那个对人民犯下罪行的沙皇依然吃好喝好,而我们却要在战争中继续悲惨地活着,这算什么?!”
“临时政府竟然毫无惩罚地把沙皇拱手送给了德意志帝国,必须下台!”
“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该死的,混账德国佬......!”
冬宫下,临时政府设立的办公厅前,愤怒的示威人群挥舞着标语和红旗,喊声震天,仿佛革命的浪潮再次翻涌。面对这一幕,格奥尔基·李沃夫眉头紧皱,抬手揉了揉额头,头疼不已。
沙皇一家逃到了德国。
更糟糕的是,德国政府还仿佛在炫耀一般,动用媒体将这一消息广而告之,全世界皆知。
得知沙皇逃跑的消息后,俄罗斯人的理智瞬间崩溃,纷纷涌向冬宫,对临时政府展开激烈的声讨。
甚至有人散布荒唐的谣言,说是临时政府不愿意处死沙皇,才私下与德国做交易,把他送了过去。对于本就因沙皇的出逃而焦头烂额的李沃夫和临时政府而言,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几近崩溃的边缘。
“负责监视沙皇一家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已经失踪了。看来是被某些人收买,然后彻底潜伏了起来。”
如果他们已经逃走,要再抓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俄罗斯疆域辽阔,藏身之处数不胜数,想要搜寻这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件事不可能是德国单独策划的,内部必然有叛徒!一定是那些叛徒密谋颠覆临时政府,才制造了这一切!”
而这个叛徒的身份,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是列宁干的。”
“克伦斯基部长?”
“现在在外面煽动群众,极力批判临时政府的人是谁?这场事件里,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毫无疑问,是弗拉基米尔·列宁。”
不仅如此——
最早将罗曼诺夫王朝的流亡事件公之于众的,是列宁;散布“临时政府与德国暗中交易,交出沙皇”的流言的,依旧是列宁。
“更不用说,列宁与德国的关系,就不必多提了。”
“这个该死的卖国贼......!”
为了夺取权力,竟然甘愿与敌国勾结。
他口口声声高喊革命,骨子里却和所有那些被权力蛊惑的独裁者没有任何区别。
“必须尽快处理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否则临时政府将会垮台,而‘红色沙皇’将登上王座。”
尽管后世对斯大林的统治有诸多批评,认为他以独裁和残酷统治背离了列宁的理想,但也有观点认为,斯大林才是列宁最忠实的继承者。
“克伦斯基,你说得对。那个红色疯子列宁,必须尽快解决。为了俄罗斯。”
也是为了临时政府的存续。
然而,李沃夫自己已经无法做到这一点。
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他必须从临时政府首脑的位置退下,资产阶级政权的崩塌已经无法避免。
“未来的局势,就交给克伦斯基部长......不,应该说是新的首脑了。这是个沉重的担子,但为了自由的俄罗斯,一定要守住临时政府。”
面对李沃夫的提名,克伦斯基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他的回答。
......
“临时政府正在瓦解,同志们。武装起义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列宁!列宁!列宁!”
与此同时,列宁利用从汉斯那里得到的情报,投下了“罗曼诺夫王室秘密流亡”这颗炸弹,成功地让临时政府陷入巨大动荡。他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开始行动,准备彻底推翻临时政府。
他的方式,就是武装起义——
以暴力推翻现政权。
“推翻资产阶级和反动派,完成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
“果然是列宁同志!他能毫不犹豫地做我们不敢做的事,这才令人热血沸腾,令人向往!”
布尔什维克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对列宁果敢的行动欢呼不已。
“列宁同志,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加米涅夫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光明之下必有阴影。正如列宁的果敢引发热烈支持,也有人对此表示忧虑。
“武装起义听起来不错,但换种说法,不就是叛乱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革命,为了俄罗斯。如果让临时政府的无能继续下去,就像大革命那样,像巴黎公社那样,我们好不容易迎来的俄罗斯之春也会就此终结。”
他对此深信不疑,语气坚定无比。
“正因如此,我们必须不择手段,迅速推翻临时政府,将这场不完全的革命,变成彻底的革命!为了建立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祖国!”
“是靠德国的黄金和德国的武器吗?”
一向在言辞上不是列宁对手的加米涅夫沉默了下来,而这时,表情冷峻的托洛茨基开口了。
他亲眼所见——
当罗曼诺夫一家登上飞机时,来自德国的人交给列宁的箱子,装满了黄金和武器。
列宁说,那是帮助沙皇流亡的回报。但事实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靠普鲁士军国主义的力量夺取的革命,真的能称之为“真正的革命”吗?
而借助他们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这些问题,托洛茨基根本不愿去想,
但却无法不去思考。
“正如我帮助沙皇流亡时所说的,我只是为了推翻临时政府,才暂时与敌人联手。要推动世界革命,首先就必须打下坚实的基础。还是说,托洛茨基同志,你怀疑我,怀疑列宁真的成了德国的走狗?”
列宁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刺向托洛茨基。
他察觉到了托洛茨基的动摇。
托洛茨基微微低头,表情表明他并非这个意思。
在这个时候,仅凭怀疑就挑起内部分裂,并非明智之举。
“当然不是。我怎能怀疑列宁同志?我只是......感到担忧。”
“哈哈,不必担心。我明白托洛茨基同志以及大家的忧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迅速而果断地行动!所以,请大家相信我,跟随我前进!”
“是,列宁同志!”
布尔什维克们异口同声地回应。
然而,尽管他们宣誓效忠,心中的那份疑虑,却依旧挥之不去,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悄然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