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热闹孟云乔在书院学子口中陆陆续续听全了。
从一早上韩知府夜宿青楼死于马上风的消息传开,书院就跟着传开了。
学子们看待此事的侧重点和百姓们不同,部分学子更喜欢阴谋论,从韩知府死于马上风联想到了朝堂,认定是有人想要韩知府的位置使阴险手段算计韩知府身死。
也有学子觉得韩知府是不知节制过分折腾才导致马上风害了自己性命,伺候韩知府的花魁都当街拉开自己领口给百姓看自己身上韩知府留下的伤了,还能有假么。
为此,关注此事的学子分成了两派。
书院中到处可见为此争论的学子。
孟云乔吃了午饭刚从临时休息的宿舍出来就听前面她的必经之路传来吵闹声。
“去青楼寻乐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就韩知府中了马上风?定是被歹人所害。”
“若马上风是想让谁中谁就能中的,那这世间早乱了,身为读书人你把朝廷律法摆在何处?
韩知府是一方父母官,官拜四品。从昨夜子时后花魁一嗓子嘶喊闹开,到现在已过六个时辰,仵作验尸没有任何不对之处,你在书院到处说韩知府是受人所害是何居心?”
“身为要读书科考入仕的学子自当关心朝堂大事,在下又没说韩知府是被你害死的,你急什么!”
话音落下,说话之人伸出胳膊拦住再迈一步就从她身边走过的孟云乔,“孟云乔,若我所记不错,你和韩知府有仇吧?
先是你给为沈言报仇打了韩知府的亲戚,而后你家酒楼闹出给食客下毒闹到衙门,你心里是记恨韩知府的吧?韩知府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以读书人自居的人竟分不清战帖是何物?钱多多自愿与在下比武时签字画押的战帖书院诸位学子亲眼见证。
若韩知府计较自己小郎的母家亲戚比武输给同窗,在下怕是早就不在书院了。
我家酒楼受奸人算计,身为百姓遇到不公之事找为民伸张正义的官府何错之有?
读书人科考入仕是想以笔墨为器辅佐明君安天下,而非为颠倒黑白污蔑人!
谁主张谁举证,今日你若拿不出证据,你我就对簿公堂”
拦住孟云乔的人脸色陡然一变,手臂上抬怒气冲冲指着孟云乔。
“孟云乔,我就说你一句,你恨不得回我一百句,你少拿鸡毛当令箭,自以为考中秀才功名就了不得了!
我不过是猜测一二想找出谋害韩知府的歹人而已!”
孟云乔垂下眼眸,猛地伸手握住面前指着她的手臂,用力向上掰。
“啊啊啊,疼,疼,孟云乔你放开我,你敢殴打同窗,山长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数数,连字义都不懂的人不如早些收拾包袱回家,给你母父省些银钱。你伸手怼在下脸,在下不过是让你冷静冷静”
孟云乔边说边用力掐住手腕横纹上两寸的内关穴,扰乱手臂经络气血,让其酸麻无力。
“啊啊啊,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手臂怎么这么难受”
先前满脸嚣张傲气的人此刻一手捂着酸麻脱离的手臂,满地乱蹦。
“在下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用力过猛给你攥麻了而已。在下素来喜用武力解决问题,再有下次恶意羞辱,你这胳膊就别要了!”
孟云乔说完迈步就走,半点不在意那人铁青的脸色。
被声音吸引来的学子们见她要走,下意识后退给她让出路。
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孟云乔她们可不敢惹。
联想到孟云乔与韩知府有恩怨的人不止这人一个,但都只在心里想想无人敢闹到孟云乔面前。
毕竟孟云乔身份在那摆着,与韩知府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孟云乔有这等本事还能与她们在书院读书吗,不早想办法给自己铺路入朝堂了!
也就这人不长脑子,明知孟云乔脾气不好还上赶着找孟云乔晦气,以孟云乔的性子没把她手掰折已是手下留情了。
有了这一出,孟云乔身边一下午安安静静,再没敢凑上来给她扣罪名。
因会试在即,书院夫子都在给自己班级内要下场会试的学子加课开小灶。
孟云乔下学从书院出来已是戌时,夜空中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九月底的天伸手不见五指。
“去小院”
“是,主子”,易北应声,等孟云乔坐稳后,跳上车辕,驾马车离开。
马车行至半路,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奔向孟府方向。
片刻之后,街角驶出另一辆马车继续向前。
“咚 咚咚”
特定暗号响起,院门从里面打开。
“属下暗一(暗柒)见过主子”,两个黑衣人匆匆赶来。
孟云乔推开车门,从车厢里出来,“起来吧,我让你们找的人找的如何了?”
“回主子,人已找好,身形骨龄都对得上,不知主子要替换之人身上可有暗伤?”
“回主子,人已找好,身形骨龄都对得上,不知主子要替换之人身上可有暗伤?”
“你们选定之人身上有暗伤?”
“后背有一处,人是属下等人寻人时在山里遇到的,那时人只剩一口气了”
孟云乔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说话的暗一,“可问过身份?”
“属下问过了,并州军营百户,清安府人士,名曹武,自被征兵去并州五年未归,将军念其有功又受了伤许她归家探亲。
她说每月二两月银每年会一起托人捎回家中,她以为家中长辈家眷不缺银钱吃喝只安心在军营攒军功,到时把一家人接到并州。
不曾想她回家时家中空无一人,听邻居说才知晓两年前冬天天寒大雪,她家中没有银钱买不起粮食,又联络不上她,最后一家人活活饿死了,是同村相亲见她一家可怜给下葬的”
“查证过了?”
“是,属下等人去查过了是真的,属下趁乱溜进府衙翻到五年前征兵花名册,确有此人。属下返回遇她之地仔细搜过,十步之外有一片坟包...”
暗一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报。
片刻后,孟云乔上了三柱清香,掀开白布。
白布之下,女子脸颊线条硬朗,棱角分明,粗粝的皮肤上因缺水爆出层层白皮。
嘴角有一道已经凝固的殷红。
“主子,热水烧好了”,暗一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走进密室。
跟在她身后的暗柒双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暗柒开始吧,暗一棺材可备好了?”,孟云乔看着眼前尸身在心底说了句抱歉,让开位置。
“遵主子之命属下买的棺材铺常见的,属下昨夜去瞧过,一样的棺材还有五个”
“天亮前把她的尸身放到孟府门外,你们来去之时伪装痕迹让旁人有迹可循”
“属下明白”
“她脸上的药水后日消失,明日夜里会有人她送过来,待此事了结把她葬在家人附近”
暗一暗柒闻言一愣,若把此人葬回家人身旁,那主子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药水不是浪费了吗?
孟云乔看到他们诧异的眼神没有解释,从头至尾她都没打算在棺材里留下尸身。
假的终究是假的,留下尸身只会给她留下祸患。
她要的是百姓亲眼见证她的母亲,孟家老家主死了!
且被郎中认定中毒而亡,若不火化怕吸引毒物食之危害城中百姓。
至于骨灰,孟秋栗和孟秋雪互殴一个多月,昨晚已经咽气了。
连同他们的阿父一起都没了。
把儿子葬在给母亲准备的棺材里,算是送他们团聚。
回府之后,易北玉林听到主子给的任务,呆愣原地,眼睛一连眨动好几下,有点懵。
主子方才说啥?
天奶啊,她家主子胆子也太大了!
她们作为日日跟在主子身边的心腹,岂会一点不知内情。
主子母亲还好好活着呢,本就容不下主子活着,若是知晓主子给她办了葬礼,还把“她”烧成灰了,那后果……嘶,不敢想!
易北想起西跨院老嬟那些不省心的小郎,瞬间一个激灵。
“主子,此事可要知会西跨院?他们伺候老嬟多年定是熟悉老嬟身体的,若是到时接受不了,仔细查看尸身寻找不同之处,恐会生事端”
“不扒光衣服真假难辨,一个抛弃他们甚至要杀他们的人若还能放在心里爱着,为了她要寻死觅活,随他们去谁都不许拦”
孟云乔声音冷的如同寒冰,冷厉中带着绝情。
一个不顾你生死,甚至想要你死的人,若还能死心塌地的爱着,那就是自己找死。
她为何要拦?
“下去准备吧,此事不得有半点闪失!”
孟云乔说完拿过桌边没看完的古籍仔细翻看,她日后的安生日子只会越来越少,趁还安生能多学就多学些。
在她心中学会的知识技能不仅能安身还能保命。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门房睡眼惺忪起来开府门,再有半刻钟家主就该去书院了。
大门一扇扇推开,门房刚要转身无意间低头扫见门外躺着一个人,偏头扫了一圈周围。
府门周围没有下人注意她,她趁机溜出去瞅一眼不会被抓到吧?
她不是好奇想看热闹,她是担心家主出来时不小心踩到人。
她是看门的门房,要是门外躺了人她都不知道岂不是她失职了嘛。
门房偏头盯着周围,轻手轻脚迈出府门,一步一步靠近。
走近后刚想蹲下把人推醒,低头瞬间不知怎的一眼落在此人紫黑的唇角。
脸上还有一块块暗红发黑的斑点。
门房下意识把头低的更低,认真仔细观察此人脸上是什么,待看清是什么之后身体后仰一屁股摔在地上,回头瞄着身后连滚带爬往府门口跑,“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啊”
“一大清早你嚎什么,家主就要出门了,敢一清早寻家主晦气,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正盯着下人干活的老管家听到喊声疾步而来,厉声呵斥。
“门外,门外有死人,都,都长尸斑了,吓,吓死我了”
“你说什么?死人?府门外有死人?谁放门外的?”,管家眼睛猛的瞪大,声音不自觉变大。
她上一次看见死人还是在同安,家主一怒之下杖毙犯错的后宅小郎。
“小人,小人不知啊,小人想着家主要到时辰去书院了就去开府门,府门刚开就瞧见府门外路上躺着个人,小人怕她惊扰家主,就想去把人弄醒让她离开,不曾想瞧见一脸尸斑,她,她都不知死了多久了”
“我去看看,你闭上嘴不许再喊听到没有?要是给家主惹来麻烦,我绕不了你”,老管家说完匆匆忙忙往外走。
她本该是负责给府中采买东西的,今日是晚秋领了主子差事忙不过来她才过来帮忙。
真够糟心的,刚来就赶上这种事!
老管家拎着灯笼走到府外,手中灯笼提高在躺上之人身上转了一圈,等照到脸上,看清此人容貌,手中灯笼瞬间落地,身体下意识后退险些摔一个趔趄。
这人,这人竟是老家主!!!天奶啊,出大事儿了!
顾不得什么灯笼不灯笼的,管家壮着胆子上前两步最后确认一遍自己没认错,拔腿就往回跑。
门房瞧见她跑进来刚想问问怎么办要不要报官,就见管家着急忙慌从自己面前跑过。
门房站在原地看着管家背影撇撇嘴,在心里嘀咕,管家这样子也没比她好多少啊。
管家直奔前院膳厅,这个时辰家主还没出门定是还没吃完早饭。
她所想不错,但孟云乔不是没吃完早饭,而是在等消息,等外面闹腾起来。
“家主,家主出事了,老嬟,老嬟在府外”,管家跑进膳厅,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道。
孟云乔垂下的眼眸闪过寒芒,抬眸间寒芒不见,双眼满是亮晶晶的惊喜。
孟云乔蹭地起身,震惊的唇角高高上扬,整个人透着难得一见的喜色。
“母亲回来了?快,通知父亲和安阿父陆阿父他们,去府门迎接母亲回府,父亲一只盼着母亲呢”
管家瞧见她难得出现的喜悦,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这张嘴啊,弄成这样要如何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