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1963年7月5日
台北士林“情报局”大楼
果然不出陈明远所料,田佩瑜和田之雄很快也收到了总部召他们回台北汇报的命令。他们没有陈明远的资历,自然也享受不到陈明远的待遇。下了飞机,就即刻奉命前往局本部报到。
接待他们的正是曾经主持对田之雄审讯的谷组长,对于田之雄的这位老熟人,田佩瑜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一进办公室,谷上校便主动提起往事:“田先生,哦,现在是罗组长,当时那档子事下边的人不懂事,多有得罪,你别放在心上啊。他们也是为了工作,采取的手段有点过分,后来我处分他们了。”田佩瑜不知所以,诧异地看看田之雄,误以为谷组长与田之雄还是故交。
田之雄淡淡一笑,仍保持立正的姿势说:“谷组长言重了,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奉命行事。”
“来,来,请坐!奉局座命令,局里成立了专案,调查‘湘江计划’的失败原因,调查范围涉及香港站、澳门站、西贡站及金边组。为此,从局本部几个处室抽调了人员,由鄙人充任负责人。由于事涉绝密,局座授权专案小组分别与各涉及单位的有关人员逐一谈话,详细了解涉及此事的一切细节;有必要时,可以采取甄别措施。目的在于亡羊补牢、厘清责任、总结教训,杜绝敌方渗透及破坏的一切可能。招你们回来就是配合这次专案调查,希望二位能原原本本地把你们所了解的事情经过,详细地向局里写一个报告,并接受专案组的问询。”
“是!”二人同时起立。
“坐,坐!”谷组长转而用和缓的语气继续说:“你们二位是香港站的幸存者,出事后仍能做到处乱不惊坚持工作,局座和沈前副局长都是激赏有加的,因此,希望你们能如实撰写报告反映情况。你们的住处就安排在芝山岩局招待所,但报告要分头独立撰写,这段时间与朋友、故旧也不要来往了,尤其是不能与站里的老同事串联。这是一条纪律,你们都是革命军人,又从事秘密工作,希望你们能理解并遵守执行!”
“是!”田之雄看了看田佩瑜有些惊惶的眼神,转移话题问:“怎么?沈副局长被解职了?”
谷组长微微点点头,说道:“局领导的职务变动你们就不要操心过问了。至于沈副局长曾经交代的工作,以及涉及到香港站重建的工作,局里会有人找你们另行了解和指示的,限于工作纪律,本专案不会过问。”
听到配合专案调查的要求时,田之雄早有心里准备,处之泰然。而田佩瑜就不同了,他自认为坚守岗位有功,本以为召回总部即使不论功行赏,至少也会得到局领导的口头嘉许。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要求接受调查,连他原本的上司和靠山丁守拙也不让见,这让他心理出现极大的落差,而这一失落和不服清清楚楚写在他脸上。
“报告,我有个请求。”
“讲。”
“我的老长官丁守拙已回台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在调查结束后,你可以去看任何人。”
“那就是说不能去看丁站长啰?”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谷组长脸色平静却语气严厉,他缓了缓口气接着说:“年轻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长期孤悬海外置身危险之中坚持工作,不应接受我们这些舒舒服服坐在总部的人的猜忌与调查,而应该受勋受奖才对。可你想过没有,我们也是兢兢业业在为党国排忧解难,认认真真地为你们挖出内鬼解除后顾之忧,为此我们有时候还要蒙受委屈遭遇同仁们的白眼。你在局里也十几年了,难道没有接受过内部调查?难道不知道组织的纪律和惩治措施吗?”
田佩瑜意气用事脱口而出:“我要是不配合呢?”
田之雄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惊讶地看着田佩瑜。
“哈哈哈!”谷组长仰天大笑,只是听得出那笑声有些刻意而别有用意。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田佩瑜,眼光绝不是欣赏,倒像是看小丑那样,带着些许嘲弄。
“我喜欢工作中多一些挑战,那会让生活多姿多彩,也会让我更有成就感。坦率地说,我们有很多办法让审查对象配合工作。为了让你印象更深刻,我给你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吧,几年前,我接手了一个案子,审查对象是一个40岁的女士,也是一家着名报纸的主笔,舆论场的风云人物。有人检举她组织了一个读书会,汇集了一些左派人士妄议国事,诽谤时政,甚至可能有间谍混迹其中甚至幕后操纵。我们把她请到局里喝茶,正常的询问而已嘛,可她非常不配合我们的正常调查,动辄破口大骂。于是,专案组想了个办法,就在我隔壁的空房间,用渔船上用的缆绳,喏,就像棍子这么粗的麻绳在房间里系了个一人高的对角线,让这位女士悬空骑在粗绳上,一边一个兄弟扶着她拖过粗绳。你猜怎么样,刚走了一半,红红的血就顺着双腿在地板上滴落出两条平行线,还没开始折返,她就什么都招了。以她的口供为线索,我们一共捕获了十几名嫌疑人。后来在清洗地板上的平行线时,有一个弟兄头天晚上正好给儿子辅导数学功课,他灵机一动给这刑罚起了个违反数学原理的名字,叫勾股平行,哈哈哈,当时就把我们笑死了。当然啦,这就是个例子,绝不会用在你老弟身上。”
田之雄看着眼前这个拿惨绝人寰的手段说笑的凶手,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田佩瑜,想起了自己曾经遭受的折磨。故意问了一句:“那位女士后来如何?”
“第二天,她在监室里用自己的长筒丝袜自缢了!”谷组长轻描淡写接着说道:“当然了,那是对付敌人的手段,你们都是自己同志,断不会使用非常办法的。佩瑜老弟,你说对吧?…”
田之雄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谷组长的话,他扭过脸关切地问:“是旧伤吗?要不要抽空去局医院检查一下?你们刚下飞机,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后集中精力尽快把报告写出来,隔天报到局里来,早完成,早重返工作岗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