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陆衍发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自残了，根本拦不住，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
不过有这小姑娘在身边，陆衍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些，心中感慨，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对苦命鸳鸯能应对接下来的重重考验吗？
此刻的陆衍抛弃了所有，他和小孩子得到糖果似的，笑的无比满足，墨玉的瞳孔既深且亮，沉沉地落在虞晚的脸上。
“晚晚，流一会他就不流了，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都习惯了。”
虞晚成功的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问题，瞪了眼他。
“你这叫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陆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从前明明不这样啊。”
陆衍鼻尖泛酸，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住虞晚的手，强忍着失去血亲的痛苦，嗓子沙哑道：
“晚晚，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度过的，我的亲妹妹云舒难产而死，父亲被信任的副将背叛，在战场上被暗算，回到京城没多久重伤不治而亡。
三个弟弟只有二郎侥幸活了下来，但也瘸了一条腿，浑浑噩噩的活在人世间，就连你和孩子也被奸人所害，我承受了所有，晚晚，你能回到朕身边，朕很开心，十年了，朕从未如此开心过。”
虞晚哪怕做了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大姐姐和父亲他们惨死的消息，心脏还是骤然一紧。
陆衍暗暗垂下眼睫，眼底闪烁着疯狂，“阿晚，他们都没了，不过我亲自替他们报仇雪恨了，一个仇人我都没有放过，老天不慈，灭我满门，我也要让这人世间变成炼狱，凡是参与过谋害陆家的人，我全部处以极刑，株连九族，一个活口也不留。”
虞晚眼睛通红，秀气的脸上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是为自己被强制留在这哭，而是为逝去的亲人哭，在这个世界虽然他们素昧蒙面，但那个世界的相处已然有了感情维系，她如何接受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凋零。
终于再也扛不住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虞晚突然面色大变，素手捂着剧痛难忍的胸口，整个人好似脱力了一般，直接晕了过去。
陆衍脸瞬间白了一层，身体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大手一捞把虞晚抱在怀里，扭头对着疯老道怒吼。
“道长，你快看看晚晚怎么了，朕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许是情绪波动剧烈，陆衍喉头发痒，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脸上的血色全褪，脸色更惨淡了。
疯老道摇摇头，为了把人带到这方世界，自己这次损耗巨大，怕是没有几天活头了，也罢也罢，就当最后再为他做件事了。
他走上前手指搭在虞晚的手腕上，听着经脉的搏动，很快便得到了判断。
“别担心，她就是一时难以接受悲剧的发生，情绪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好好休息就行，倒是你，你要是再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和之前一样随便糟践，老道担心你活不过一年。”
陆衍却不在乎，被血色沾染的唇瓣殷红一片，他扯了扯薄薄的唇，眸中的所有温情都留给了虞晚。
“朕不在乎，只要能再见晚晚一面，能和她说会话，哪怕只有一天的寿命，朕也愿意，没有晚晚的日子是枯燥乏味，朕对不起她。”
话音刚落，陆衍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起来，大有一种把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的感觉。
疯老道眯了眯眼，面色骇然大变，猛地摸上陆衍的脉，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嗓音问他。
“你……你怎么会是绝脉，你到底做了什么，陆衍，你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气血都被耗尽，你怕是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猛地想起什么，他瞳孔骤然一缩，“你没有用那一千个童男童女献祭，你用自己的寿命做了交换？！”
这个世界的虞晚十年前就死了，如今怕是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陆衍的执着让他为之动容，所以他使用了一种禁术，把另外一个世界的虞晚强行带过来，但是付出的代价极大，需要献祭一千童男童女，此招太过折损阴德。
陆衍淡然一笑，随意擦掉嘴角的血迹，眸光落在了手腕上的素帕。
“朕虽然无情，自从朕登基以来，杀了不少人，可那些人该杀，他们是参与围剿陆家的刽子手，朕如何能放过他们。
民间都骂朕是暴君昏君，但孩童无罪，一千个孩童换晚晚回来，朕担心老天会把厄运降临到晚晚身上，朕不敢赌了，如果可以，朕愿意一命换一命。
道长，朕求你一件事，别把这件事告诉晚晚，她心软，你别看她方才心里怨朕把她强制留下。
但朕知道她的性子，她心地善良，朕只有一个愿望，能在最后的三个月里和她一起度过，那便此生无憾了，活着太累了。”
疯老道发现他从未看透这个年轻帝王，他专用酷吏，朝堂上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怕他的，可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愿意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这事包在老道身上，只是你要想清楚，反噬都集中在了你的身上，越到后面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五感会慢慢的衰退，你的身体会一步步垮掉，会瞎会聋，吃饭尝不出咸淡，这样你也愿意吗？
如果你后悔，老道还有最后一招，可以挽救你的生命，替你延长十年寿命。”
陆衍眼神亮了一瞬，“道长，愿闻其详。”
如果能多活几年，他何尝愿意死去，十年他可以陪着晚晚逛遍天下的大好河山，十年能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疯老道忖度开口，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他也想试一试，万一这人愿意放下心中的执念呢。
“老道有一招禁术，可以再次打开被封闭的时光回溯阵法，你怀里的小姑娘归根结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要你把她送回去，老道再施展禁术，可以帮你延长寿命十年，就看你如何选择了，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其他的更重要。”
陆衍眼神黯淡了下来，随即勾了下唇角，笃定道：“朕不后悔，十年的孤苦朕已经尝过个中滋味，再来十年，朕会疯的，三个月够了，道长，你也别劝朕了，朕心意已决。”
疯老道也不好再劝，年轻娃娃口中的感情他是搞不懂的。
*
陆衍被黑暗吞噬后，等醒来时发现他人已经回了雪竹居，想到昏睡前发生的事，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明月居看看，也许那就是一场梦，他的阿晚并没有消失。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疯老道和父母刻意压低的对话，隐隐传出些争吵声。
“道长，我的女儿她还能回来吗？”阮氏只觉得天都塌了，杏眸都哭肿了，女儿这次直接消失了，甚至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她们母女缘分就这般浅薄吗。
疯老道也没想到陆衍会失败，看来对面那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些，而且他发现了阵法被人动了手脚，那阴时出生的姑娘心太黑了，昨晚稍不留神就跑了。
“夫人，理论上是这么认为，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奇迹发生，老道会尽快想办法的。”
陆震霆揽着阮氏细瘦的肩头，安慰道：“夫人，阿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否极泰来的，等阿衍醒了，咱们问问他具体情况。”
陆衍听到虞晚真的不见了，被那个人永远的留下，失魂落魄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