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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也推了推袁晓云,让她到行军床上去睡,这才拿着信件出了营帐。

她坐在小札子上,把一份份信件放在旁边,抬头看着树枝掩映间的星空。

这时,莳也察觉身边坐了个人,她转头看了一眼,萧樾已经拿起了信,他没拆开,只是一封封看着上面标注的姓名,后又放回原位,轻声道:“辛苦了。”

“有什么辛苦的,他们让我帮忙,是信任不是吗?”莳也转头继续看星星。

战士里有识字的人,可最后还是来到营帐让她帮忙,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没有亲自动手,而是都让她帮忙,这何尝不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因为她是军医,是一个厉害的军医,他们想着,或许能带来一些好运?亦或者是怕自己写着写着痛哭出声?

她不知道,但写信的过程中,她很认真,同样虔诚。

每一个战士的名字她都记住了,尽管她深知这一次不会和上辈子一样,但仍是极用心,她会尽全力,保证他们活着离开云岭,回到家,让这些信没机会送出去。

萧樾看着这些信件,眼神柔软,轻声道:“我曾亲手把他们从雷区带出来。”

莳也转头看向他,听着萧樾一一诉说上辈子雷区的事,每一位战士的名字,结局。

“赵元华在排雷作业中,地雷触响,断了腿。”

“杜飞排雷时,被弹片击中。”

“张超排雷时,为了保护战友,压响了两枚地雷。”

“……”

萧樾声音很低,很轻,每一个人都说的清清楚楚。

“他们,全都牺牲了。”

“飓风营只剩一个我,但任务还没完成,失去战友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咬牙坚持,不敢回营地,怕看到他们鲜血淋漓的尸体。在雷区,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挖虫子,五千平方米雷场清扫完毕的最后一天,飓风营的任务要完成了。”

“我发现了一个炮弹窝。”

“在清除一枚手榴弹上的沙土时,手榴弹近距离爆炸,我当场休克。”

“那时,我心里不害怕,甚至带着些解脱,想着终于要和战友汇合了。”

“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西北边防营区,我没死,不过,像鲍青说的一样,变丑了,很难看,腿断了,毁容了,甚至因为重伤,已经不能再留下营区。”

说到这里,萧樾轻笑一声,声音却哑的不行。

莳也眼睛干涩到生疼,想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哽咽不清,泪珠大颗大颗掉落。

这些事她不知道,从旁人口中得知时,只是一句很随意的话“萧家那位,出任务,断腿毁容”,短短一句话,却概括了许多许多,掩埋了许多许多。

萧樾伸手拂去她眼底的泪:“别哭,你不是说那都是梦吗?我就当没发生过。”

莳也心里大喊,那不是梦,那都是上辈子你曾亲身经历的。

这一支扫雷队,踏上云岭边疆的雷区,短短三个月,扫清五千平方米雷场,扫除了四万枚地雷,三万枚手榴弹,还有三千多发炮弹,怎么可能用一个梦来解说?

可纵然是这样一支英雄扫雷队,这样一个肩负重任,伤痕累累的领队军官,回到营区后,还要面对战友家属的疯狂围袭,后又截肢,这种痛苦他能和谁说?

莳也的呼吸声都带着些颤抖,悲凉。

萧樾拍了拍莳也的脑袋,轻声道:“回去睡觉,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他不敢去看她脸上的泪痕,那像是灼人的熔岩,让他浑身发疼。

莳也起身,伸手抱住萧樾,眼泪划过,在他颈间晕开,萧樾眼睫微垂,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只听她道:“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是你,还是飓风营的战士们。”

萧樾闭了闭眼,抱着莳也,一句话都没说。

*

一早,林子里鸟鸣声不断,莳也却早早睁开眼,转头就看到袁晓云已经在收拾药箱了,他们需要把营地扎在雷区外,而这里距离深山雷区还有些距离。

“师傅,你醒了!”袁晓云揉了揉核桃大的眼,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莳也微顿,指了指药箱:“里面有金银花,泡点水喝。”

袁晓云眼神微黯,重重点了点头,外面已经响起了点兵的声音,莳也穿戴整齐,撑着拐杖,离开营帐,战士们已经开始有序拆卸营帐,一个个面色肃然完全没有了昨天篝火晚会时的欢乐,但看到莳也时,还是会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个时候,莳也都会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有人整备待发后,随着萧樾一声令下,一同出发,前往云岭的万里雷场。

云岭深山,飓风营抵达时,就看到已经背着扫雷装具的云寨扫雷队了,统共六人,除了程远外,所有人都来了,一看到飓风营,就朝他们敬了个军礼。

李迅速上前,与萧樾道:“萧团长,我们想和你们一起行动。”

一来,人多力量大,能彼此照应,二来,有莳也在,即便真是碰上了什么危险,或许有机会能活命,这是李迅速他们心里的想法,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来这里等着了。

对此,萧樾颔首应了,跟着李迅速等人来到了深山雷场边缘。

莳也的头一回来,看着边缘插着一块黄底黑字的警示牌,牌子上用鲜红的油漆绘制着一个骷髅标志,偌大的“雷区”两个字,竖排写着“禁止入内”。

尽管只是一块警示牌,可看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地扎营!”萧樾高声说着,战士们立马井然有序开始忙活。

很快,营帐支了起来,没有休息,飓风营战士们排排列队,萧樾站在前方,看着众人,平静道:“扫雷任务要直面危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们,准备好了吗?”

话落,战士们士气高昂,铿锵的声音响彻云霄:“时刻准备着——”

萧樾眸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眸光如夜空闪烁的星辰,沉静、明亮、坚定。

他以一种极具力量感的姿态抬起右臂,动作干净利落,朝他们敬了个军礼。

“雷场无畏,使命在肩,以命相搏,清除雷患,还百姓安宁,守山河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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