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的林方面色苍白,一见到建武帝,他是又恨又气又悲伤,直接跪下道:“臣该死,没有劝住太子殿下,致使太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臣更该死,没有照顾好肖才人,致使母子双亡,棺木就在宫外,请陛下冶臣死罪。”
“什么?”建武帝一下子站起身来,常喜忙上前搀扶着。建武帝甩开他,快步走至门外,就见门外放着一大一小两具棺木。建武帝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头也不回,冷冷道:“林方,你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方将事情一说,建武帝转过身,死死盯着林方和贾敬道:“你还记得当年朕让你二人去太子宫中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林方一言不答。
“好,很好。来人,林方、贾敬护主不利,剥去官服,打入天牢。”贾敬还想说什么,林方却只磕了个头,就随护卫走了,贾敬见状也只好任由护卫带走了。
却说西宁王出京不过两日,就遇到了匆匆回京的东平王。原来京中这事一出,东平府的人虽然全被看了起来,但东平王府的亲眷及儿女亲家自有知情人将消息传了过去,东平王又惊又恨,自知罪责难逃,立即带了几名侍卫昼夜往回赶。他不是不想反,他太了解建武帝了,他是起根上就不敢有反的念头。他的两个蠢货儿子,怎可让刘一郞做下这惊天的勾当,这是要将整个东平王府推入地狱啊。
一见到西宁王,东平王泪如雨下:“金兄,到底怎么回事?我家人可还在?”西宁将前因后果说了一下,叹了一声:“你家人尚在大牢。穆兄,这一次你东平府在劫难逃了。怎可办如此糊涂的错事啊?”
“金兄,你信不信我?我怎么可能办出如此不忠不义的蠢事?都是我那两个混账儿子自做主张,还有刘一郞这狗东西,谁借他这天大的胆子?”
“穆兄,我相信你不知情,也知道你对陛下的敬畏。你先看看这个。”
西宁将抄录的铁岭卫供词递给了他,东平越看越心惊,看完之后面如死灰:“刘一郞这狗贼居然、居然是倭寇?东平府彻底完了。穆兄,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如有可能,还望能在陛下面前帮我东平府保下一条血脉。为兄来世再报你大恩。”
说完就要行大礼,西宁一把扶住他,“只要我能说得上话,必帮兄一把。”
二人回到京城后,东平王卸冠脱衣,让侍卫找来木枷给自己枷上去见建武帝。
建武帝在得知肖才人腹中的孩儿没保住之后,怒痛攻心,迁怒完林方贾敬二人后,还觉得这口气出不完,东平就撞了上来。
看到东平自带枷来见,建武帝的话语如寒冰一样砸向他:“怎么,想给朕来个苦肉计?朕的儿孙都让你的儿子弄死了,要不朕干脆把这皇位让于你来坐?你们东平王府好算计啊!”
东平一个劲儿地磕头,“罪臣不敢,罪臣不敢。陛下明察,臣毫不知情,臣真的一无所知啊。”
“若非你不知情,你以为你的家人和你现在还能存于世吗?你是不知情,可那狗贼刘一郞是你的人、你的心腹,你就这样替朕清剿倭寇的?”
“臣万死,臣万死。臣教子无方,用人不明,臣请陛下赐死。只请陛下为臣留一条根,臣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陛下。”
“你让朕给你留一条根,可谁给太子留一条根?朕的皇孙才多大,就如此惨死;还有老三老四。你让朕如何给你留根?”
东平王一句话不敢说,只死命地磕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西宁王内心长叹一声,跪下道:“陛下,看在东平王几十年护卫东南沿海的份上,请陛下开恩留他一脉吧。”
建武帝很久没有开口,直到西宁与东平以为无望的时候,他才冷声道:“来人,将东平王二子全家押往菜市口问斩。东平王府抄家,全家流放极寒之地。”
东平王一共有三个儿子,他的三儿子尚未成亲,这就是给他留了一脉。他磕头泣道:“谢陛下天恩浩荡,罪臣无以为报,只望老天保佑陛下福泽绵长,江山永固。”
别看建武帝在朝中一向独断专行,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他还真不是个嗜血的暴君。要说以东平王儿子的所做所为,东平王府所有人就是死十个来回也不解建武帝心头之恨。只是一来还有西宁与南安的兵权尚在手中,他赐恩于东平就是给他们看的。二来此时的建武帝心中已下定决心要彻底灭了那个小岛,把倭寇之祸连根拔起。要平倭,没有人比与他们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东平王更了解情况,所以他要留下他。
打发走所有人后,建武帝疲累至极,还撑着想问问儿孙们的归葬之事,又有宫侍卫来报五皇子与六皇子求见。
二人进殿后行了礼,六皇子开口就问:“父皇,太子哥哥可有下落?”“尚未有下落。”“儿臣要出宫去寻找太子哥哥,请父皇允准。”
建武帝抬头看着六皇子,只见六皇子左脸上从下眼角直到脸颊一条棕色的疤痕清晰可见,建武帝方才惊觉:战事刚结束他得知老六这疤可能除不掉了时还不觉如何,此时忽然想起一旦太子找不到,且目前只余老五老六两个儿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嫡出的老六也是继位的最佳人选,可这疤痕若不除,他就被排除了。
“朕已派出不少人手去寻太子了,你刚回来,好好养伤,找太医院给你开上好的除疤痕药才是正经。”
六皇子自得知脸上这疤痕除不掉,心中就郁郁。回京后得知太子一家的惨事,他性情大变。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自幼就对他好。还有两个侄子,也是他从小带着玩儿大的。他极度悲痛之下,内心也十分责怪建武帝封锁军中消息,致使太子相信混蛋七叔的谎言离京。想至此,他冷声道:“左右儿臣也不想坐你那位置,一道疤痕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父皇觉得儿臣的一道疤痕比太子哥哥还重要了?”
“放肆!”“六弟,不许胡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儿臣就放肆了!在军营中儿臣要给太子哥哥发消息说父皇的病情,父皇说要亲自给太子去信,让儿臣不要管了。你给太子哥哥的信在哪里?后来你说病重又让荣国公拦住儿臣和五哥不许探望,以致于儿臣不知道父皇的病情没有及时给太子哥哥去信。儿臣就是不明白,父皇如此做为到底是想瞒着鞑子还是想瞒着儿臣们?父皇对太子哥哥就如此不信任?现如今这样父皇可满意?”
建武帝其实早就后悔了,他迁怒与杀人都是来掩盖自己内心深深的悔意与悲痛。在军营中大病一场尚未彻底恢复,紧接着一场大仗获胜,又是惊闻宫中巨变,又有太后病危以及发现刘一郞成了井上一郞——大病大喜大悲大怒,诸多情绪交集之下,他早已是强驽之末。
六皇子的最后一句话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建武帝睁大了眼,只说了一句:“你个逆子……”一大口鲜血喷出,身子就倒了下去。
“父皇,父皇!”“陛下,陛下!”大殿内响起一片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