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普塔先生,请你先告诉我,你是否认识?”
爱丽丝并不急,微微抬头平静看着他的眼睛。
甘吉的状态很不好。他像是一晚上没睡,乱糟糟的头发下,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
听到爱丽丝的拒绝,甘吉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好歹有着马车上的一饭交集,他腮帮子鼓起,不情不愿点头:“可能认识,你得先给我看两眼,我才能告诉你。”
爱丽丝转过头,不着痕迹地瞥过更加安静的几扇门——
“进去说。”爱丽丝道。
……
甘吉的房间光线很暗,房间内也很乱。
满地滚的板球,被随意扔到一边的球拍,还有歪斜的装饰品,墙上凌乱的球印。
“古普塔先生,如果想打板球,可以考虑去后院。在自己房间猛打,是会扰民的。”
爱丽丝记得安妮的嘱托,对甘吉提了一下。
甘吉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抱歉,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火气上来的时候,我必须把浑身的力气全部消耗完,人才能舒坦些。”
“只要不惹我,我心情好了,自然就不会打球。”
甘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爱丽丝小姐,你提到的果实,请给我看下。”
爱丽丝将手里的果实递了出去。
甘吉迫不及待接过,翻来覆去看着,双眼放出光,明显兴奋起来了。
他又是看又是闻,最后更是一把捏碎,仰头在口里嚼着。
“古普塔先生!”
爱丽丝一个没看住,大惊失色,
“这个可不能吃啊!”
“不,这能吃。”甘吉摊开手,一直萦绕在眉宇间的躁郁之气稍微消散。
他整个人都放松许多,很是怀念:“这是来自我的家乡,印度的一种香料。肉豆蔻,听过没?”
“肉豆蔻?”
爱丽丝微微反应过来,
“好像听说过,但想不起……”
“新鲜的肉豆蔻,经过采摘与晾晒等一系列工艺后,可以和八角桂皮一起,成为卤料的一部分。”
甘吉抬起手,看着掌心中的残余,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要忘掉刚摘的肉豆蔻是什么味道了。”
得知神秘植物的真实身份,爱丽丝也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我初见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如果这是卤肉的香料,那我应该是在房东太太那里吃过。”
看着甘吉笃定的模样,爱丽丝也为同样吃了肉豆蔻的安妮庆幸,庆幸这是一种无毒的特殊香料。
“爱丽丝小姐,你是在哪里找的这个的?”
品尝着肉豆蔻的味道,甘吉的脾气稳定不少,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爱丽丝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率告诉甘吉,这是安妮在花房找到的。
涉及到安妮的谜题细节,她只说她怀疑这是异国的香料,才来问甘吉。
“是在花房里吗?谢谢,我有时间会去看一下。”
甘吉眼中泛起浓浓的怀念,
“在我的家乡,肉豆蔻和丁香遍地盛放。我妈妈告诉我,说这是从我祖先开始,子子辈辈都摘不尽的宝物。”
“从新鲜摘下的,到制作过程,乃至成品,我都不知道尝过多少了。磨成粉,制成咖喱后,老妈做的手抓饭,我一口气能吃完两大盘。”
提起故乡,提起曾经,甘吉就差手舞足蹈了。
“听起来真棒。”
第一次见甘吉这么开心,爱丽丝捧场附和了一句。
甘吉眉飞色舞,想起了更多:
“不过,爱丽丝小姐,肉豆蔻不能多吃。特别是新鲜的。小时候,我堂弟吃完饭还管不住嘴,非要嚼几颗玩,把自己弄拉肚子了。”
“妈妈说他好运咧,再吃点就要白日发疯了,夜里都睡不着。”
爱丽丝眼皮一跳:“白日发疯?”
“嗯。这也算是一种药,过量会产生幻觉。”
甘吉随口回答,跟着想起不少童年的糗事,兴致勃勃地想继续分享记忆中的趣事。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咧着嘴角刚想笑,没放稳的板球从边缘滚落,啪的一声打碎美梦。
昏暗的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堆积在床上的被子轮廓臃肿,软塌塌的,像是被随意增添不幸的人生,令人生厌。
肉豆蔻的碎末不能代替故乡的手抓饭。那点味道所勾起来的快乐也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更空虚的思念。
“家乡……”
“我已经,离家五年了。”
甘吉沉默下来,忽然弯腰将脸埋进他宽大的掌心中,发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动静来。
“古普塔先生,你还好吗?”
爱丽丝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劝甘吉平静自己的情绪,千万别又陷入无法掌控的冲动中,
“深呼吸,慢慢的吸气,呼气……”
爱丽丝不停提示着甘吉放松,然而对方呼吸频率越来越快。
美好的故乡在记忆里碎裂,化为一张张不怀好意打量的脸。
“我受不了,受不了继续待在这里了。他们,我们,白的,黑的,根本无法生活在一起!”
甘吉置若未闻,抬起头一把抓住爱丽丝的手,语无伦次,
“我讨厌那么高的墙,讨厌上面密密麻麻的电网。怎么也走不了,怎么也离开不了。妈妈叫我回家,我好不容易毁了那里,回家…回家……”
甘吉无法自控,情绪越来越激动。爱丽丝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去抓球拍,当机立断一个手刀,劈晕甘吉。
青年软软瘫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安详合上,难得睡上一个好觉。
“我本来还有很多问题想和古普塔先生沟通清楚的。”
爱丽丝费力抽出自己的手,发现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淡淡的淤青。
她颇为头痛,
“怎么回事?感觉古普塔先生情绪越来越容易失控了。明明在马车上的时候,他的情况还算稳定。”
“之前,古普塔还能控制着自己不对人使用暴力,现在……”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甘吉呼呼大睡着,爱丽丝也不忍心打扰。
将甘吉拖到床上盖好被子,爱丽丝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她刚到门口,就感受到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强烈注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