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听澜。
其实………
我原本没有名字的。
我出生便和我娘一同被魔帝丢进了魔族的冷宫。
自我有记忆时,便只记得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小小天空,总是阴霾霾的压在头上,阴森而恐怖。耳边哭喊声,怒骂声,哀嚎声,从来都不曾停息。
那段日子,我娘一日里,总有大半日的时间是疯疯癫癫的。
我娘疯的时候,眼里总是空茫茫的蒙着一层雾,嘴里总是念叨着“澜澜。”
但我喜欢疯疯癫癫时候的娘。
只有那时的娘才会抱着我,笑得痴痴地囫囵地喊我“澜澜”。
我不知道我娘在喊谁。
但我还是很高兴。
因为,那是我为数不多能被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
冷宫里缺衣短食,看守冷宫的侍卫性格并不好,他总是嘴里咒骂着,“凭什么老子要被安排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伺候一个疯婆子和一个小杂种。”
那极度扭曲的不平衡感,被侍卫全部都报复在了我和我娘的身上。
他会克扣搜刮我娘为数不多的首饰,衣服,会将属于我们母子的那一份饭食扣在地上,甚至在喝醉酒时会殴打我们。
我憎恶他。
所以———
我杀了他。
在他又一次喝的醉醺醺地举着马鞭来抽打我和我娘时,我也轻车熟路的又一次将我娘推到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反锁起来,独自一人在外面准备挨过这次的虐打。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喝的实在太醉了………他一鞭子抽下来,便连同着鞭子一起倒在地上熟睡了。
刺耳的呼噜声震天响,满身恶臭的酒气味窜到了我的鼻子里,我恶心的想吐,接着便是狂喜。
五岁的孩子是杀不了一个成年的侍卫的。
但五岁的孩子可以砸死一个醉的像死猪一样的醉鬼。
我搬起了地上的大石头,用力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我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但那侍卫的头已经凹扁了下去,像个碎裂的烂西瓜,整张脸面目全非。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但我高兴坏了,我甚至有些想笑,可我担心会让屋子里的娘亲害怕,我还是死死地压抑住了即将冲出嗓子的笑。
那侍卫被我塞进了冷宫的一口枯井里。
我起初两天是高兴的。
可后来,我发现,这个侍卫死后,再也没有侍卫被派来送饭了。
虽然这侍卫总会克扣我们的饭食,但他并不是有多想吃,他只是享受凌辱魔帝的弃子的快感。
他会将饭食故意倒在地上,沾上泥巴,再故作害怕地笑着道歉,然后语气一变,翻着白眼让我们吃。
但总归,不是日日如此。
可现在,却是每日都吃不上饭食了。
也许,魔帝日理万机,早就忘了他漫长人生中玩过的一个无聊游戏。
可冷宫里的人,总是要艰难求生的。
我其实并不在乎的。
冷宫中,天上飞过的鸟,地上爬着的虫………都是我的食物。
可娘不行。
娘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我不能让娘和我一起饿肚子。
我第一次偷偷溜出了冷宫,去魔族的御膳房偷东西吃。
一次、两次、三次………
我被抓到了。
御膳房的厨子不认识我,他们只当我是来偷东西的馋嘴仆侍之子。
但没关系,只是被厨子揪着耳朵罚跪,或是踹几脚,骂两句。
但娘有饭吃了。
再后来………
在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血腥味顺着门缝一滴滴落下,落在石阶上,浸透了整片石阶。
我永远失去了我娘。
魔帝更加愤怒了,他从来不曾想过一个他已经玩腻了的疯女人居然敢拿簪子谋害他。
他挂不住面子,让侍卫鞭尸了上百鞭,依旧不解气。
他终于将视线放到了我的身上。
魔帝笑的扭曲。
他看着我,笑了好久,才笑着说,我娘既然那么喜欢她那位已经碎尸零落,成了一摊烂泥的竹马未婚夫,临死前还在喊那摊烂泥的名字,那他就把那滩烂泥还给她。
“以后,你就叫楚烂,烂泥的烂。”
后来,我才知道,我娘曾经的将军小竹马的名字里有一个字念“lan”。
是“蓝”还是“澜”,抑或是“岚”呢?
我不知道。
但绝不会是“烂”。
这个名字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可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娘死后,我被魔帝从冷宫里移了出来。
告诉他的孩子们,我是弟弟,我叫楚烂,烂泥的烂。
魔帝的孩子有很多很多。
他们大多都是“血统纯正”的嫡子。
他们傲慢地仇视着我。
我终于从那个困了我五年的地狱里逃了出来,可又被送进了另一个更可怖的地狱。
楚烂这个恶意满满的名字,几乎昭告了所有孩子———我是不被喜爱的,是被厌弃的,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我曾以为冷宫里是噩梦,可我错了。
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跪着吃泥巴、骑小马、钻胯下、学狗叫………
而魔帝笑着纵容他们,夸赞他们。
他们更高兴了。
孩子总是希望得到大人的夸赞的,他们也一样。
为了得到魔帝的夸赞,他们更加喜欢凌辱我了。
我恶心地想吐,
我想死。
可我不能死。
我死了,谁来杀了他们呢?
他们都该死!
我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然后———
杀了他们所有人!
在我七岁那年,魔帝似乎在与妖族的事情上吃了瘪,不得不送一个质子去妖族缓和关系。
妖族点名要了魔族的太子。
可魔帝怎么可能舍得呢?
理所当然的,我成了那个代替魔族太子去妖族做质子的假太子。
魔帝知道,妖王不可能不知道魔帝送来的是假太子。
但那又如何呢?
魔帝巴不得妖王一气之下,迁怒于我,将我碎尸万段。
这样,他既解决了一个耻辱,又占了先机,两全其美。
不过是死一个血统不纯的贱种罢了,他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
我依旧没有拒绝的资格。
命运从来不曾怜悯于我,
我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