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开了。”
“排好队,不要挤。”
林坤交了钱,进了城。
至于什么盘问,登记之类的,自然是没有。
除非有确切消息,通缉犯会进出城,不然是不会有这些程序的。
大多数情况下,守城士兵的工作是阻拦流民乞丐进城,以及收钱。
至于怎么判断谁是流民乞丐,那自然还是看钱了。
能给得起入城费,大概率不是流民乞丐。
就算真有流民乞丐入城,宵禁时间一到,立马原形毕露。
当然福州城里不是没有乞丐,但人家是有组织有住处的,同时也在为福州城经济繁荣作出贡献。
回到家中,将匕首放回原位。
刚准备烧壶热水,便被林葫拉着一起去城外祭拜林乾。
这一次林葫没有喝酒。
只是站在林乾坟前不停的说这话。
话分两半,一半在道歉,说自己不配为人父,没有保护好他,如何无能。
一半在叮嘱,叮嘱林乾一路走好,早日投胎个好人家。
林坤则一直跪在坟前默默烧纸。
良久后,林葫擦拭了一下眼角。
“坤儿,该回去了,今个儿镖局有宴席,咱得去。”
林坤朝着坟墓磕了三个头,算是拜别。
回身对着林葫道:
“父亲莫要伤心,小心坏了身子。”
林葫只是点了点头,便领着林坤朝福州城走去。
路上,林葫叹了口气道:
“你自从读书后,说话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跟秀才老爷一个样。”
“按惯例来说,你年后应该跟武师学着练武。”
“但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看你也像个读书料子,干脆就不学武了,爹给你找个先生。”
“说不得你就是文曲星下凡,咱们鸡窝还能飞个凤凰。”
林坤心里知晓,因为林乾的去世,让林葫担心自己以后出事,所以才想要让自己走读书考科举的路子。
这个时代走读书科举路子可是一笔大开销,不仅投入大,周期长,而且风险极高。
没有家族支撑,一个镖师想要供养一个学子,可以说是押重注,拿两代人的后半生豪赌了。
林坤自然是不会走读书路子的,但也不会明言拒绝。
但见林坤沉默片刻,面有难色道:
“叫父亲失望了,孩儿学不懂,只是模仿读书人的话架子,免得叫人看不起。”
林葫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那还是学武吧,这世道有点武艺傍身总是好的。”
“爹趁着还有几分力气,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踏实活,再订门亲事。”
话已至此,林坤也不再拒绝。
林葫刚刚丧子,急需为自己做点事,满足补偿心理。
若是拒绝,怕是会令其失去对生活的方向,只得先应下,往后再看。
“父亲费心了。”
两人回到镖局。
老远便看见林震南身穿锦绣华服,站在台阶前招呼来客。
“游参军,您里面请。”
“哎呀,刘捕头快快请进,多谢赏脸。”
“丘老哥,没想到贵帮这次是让你来,待会可得把上次欠的酒补上。”
“老了老了,酒量欠佳,林老弟手下留情啊。”
......
父子二人从偏门进入镖局。
刚一进门便被眼尖的镖师们发现。
林葫被拉扯到前院的酒桌上坐下。
而林坤则自觉的坐在小孩那一桌。
今天是除夕。
之所以镖局会举办宴席,便是借此机会笼络各路豪强,官吏。
最主要的,还是到了年底,镖局也该给这些人所在的势力上供过路费了。
要知道镖局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人情关系,同时也要有足够威名。
有了人情关系,到了别人地头,不但不会折腾你,还会照顾一二。
而有了威名,才能接更多的生意。
所以一般情况,镖局行走到哪,都是不交过路费的。
要让客人觉得,镖局实力雄厚,那些势力都敬而远之。
这样客人才会对镖局有信心。
但其实,过路费还是得交,只不过是私下交。
一年一结嘛。
凑多之后,几杯酒下肚,吃点回扣,打个折扣。
你好我好大家好。
当然,像伏龙寨那种匪寇势力,就需要变通一下。
因为别人也需要威名,所以当场意思意思,相当于给个预付款。
江湖便是如此,处处苟且。
饭桌上,一圈的同龄人早已将桌上的糖果豆子抢的一干二净。
林平之端着盛满果浆的碗,其身后跟着个提壶跟班,在几个小孩桌中游走打转。
意气风发,俨然颇具少主之风。
林坤上桌最晚,见林平之走过来,便起身端着碗。
低头弯腰,装作认真的听完对方那几句勉励拉拢的话语,然后将碗中果浆一口饮尽。
重新落座后,林坤瞥见林葫离开了座位,寻到管事跟前,低头诉说着。
管事连连摇头,指了指刚刚入座的林震南。
待林葫往管事袖里塞了东西后,管事一脸为难的点了点头。
然后寻到林震南身旁,悄声说了几句。
林震南眉头微微紧皱,面色不虞的看了眼远处的林葫,然后悄无声息的点了下头。
不一会,宴席开始。
小孩桌开始争抢桌上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佳肴。
其他酒桌上都沸腾了起来,觥筹交错,甚至有镖师将衣衫扯下,露出精壮的半身,捧起酒坛。
良久后,便见管事走了过来,拍了拍林坤的肩膀。
“坤娃,过来。”
林坤起身,低头弯腰跟在管事身后,来到了林震南跟前。
但见林震南指了指林坤,笑呵呵道:
“这就是我那侄子,刘捕头你看怎样。”
刘捕头打量了一下林坤,满脸为难之色道:
“小娃长得壮实,看着倒是像十三四岁,可以跟着巡个街打打下手。”
“要我说还是再等两年,林总镖还怕刘某不认账嘛。”
衙门三班当差虽是贱业,往后三代不能科举。
但胜在油水丰厚,大部分老百姓脑袋削尖了也找不到路子进去。
这么一个油水职位,府衙上下不知多少人盯着。
以刘捕头的人脉,拉个人进去不是问题,但拉个十岁孩童进去,麻烦就不少了。
可刘捕头不敢得罪林震南,这位可是福州城纳税大户。
自己只是代表府衙的一个接洽狗腿。
“林某不是不信,谁不知衙门当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后的事谁知呢。”
“再说刘捕头年轻有为,可朝中之事却一天一个样。”
“哪天知府大人高升了,将你这等心腹带走,哥哥这事就不好办了。”
“刘捕头的面子,林某以前可是给足了的。”
“事情可大可小,面子可大可小。”
刘捕头心知肚明,这是让自己为伏龙寨一事作出补偿。
见林震南为此又捧又吓的,当即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行,那个林坤小兄弟,明天你直接去府衙吏房报到。”
林坤没有回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刘捕头,眼神中满是清澈纯真。
林震南挥了挥手。
林坤便被管事领了下去。
不一会,林坤又被林葫拉到一旁。
“成了?”
林坤点头道:“明天就去府衙报到。”
林葫闻言,似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
“成了就好,先回屋,爹给你收拾一下。”
回到有些冷清的屋子。
林坤主动烧起了热水,为林葫泡醒酒茶。
林葫则从柜中取出一沓白布和针线,坐在火炉旁,眯着眼为林坤缝制起了袜子。
只不过毕竟是个糙汉子,在席间还喝了酒。
这袜子缝得只能算有个样。
不过好歹是一番心意,林坤也没打击林葫的积极性,装作不经意道:
“我听说,刘捕头跟伏龙寨.......”
林葫闻言一惊,满脸严肃道:
“闭嘴,以后别听人家胡说八道。”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怕吓到眼前这个唯一的儿子,语气一下又柔和了起来。
“儿啊,这事是伏龙寨的人坏了规矩,跟刘捕头无关,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多管。”
“虽然只是个贱业,但好歹能混个温饱平安。”
“你年纪小骨子轻,皂班和壮班你肯定进不去,再加上是走的刘捕头路子,估摸着也是给你个快班的缺。”
“平日里做事跑快点,说不得别人见你踏实,还能给你分点油水。”
“总镖头允许你抽空跟着镖局武师学武,你要用心学,咱们不惹事,但遇事的时候起码有几分保命手段。”
“爹起码还能再干十几年,等你成亲,给你置办个房产,免得爹死后你无处可去。”
.......
林坤认真的听完林葫的嘱托,懂事的回道:
“孩儿会努力的,不会给父亲丢脸。”
“嘿嘿.....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