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志安、李色拉,是你的父母吗?”女警看到手册里标着的两个名字,向对面的女生问道。
余惜唇瓣张合了半天,才颤声说:“是…,他们…怎么样了?”
女警脸上露出一个遗憾和同情的表情:“抱歉,当时火灾爆发,你家是爆炸的源头,所以余先生和李女士…”
她未尽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个意思。
被火灾波及到的几户人家都死了好几个,处于爆炸中心的余父余母又怎么可能幸免?
余惜面露悲恸,却强忍着泪水,猛地抬头问她:“那我弟弟呢?还有我弟弟余胜龙呢?”
女警仔细看了下手中的册子,皱眉:“上面并没有你弟弟的名字。”随即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说不定你弟弟还幸存着,逃过了火灾。”
余惜拽住她的手,眼底都是祈求:“能不能拜托你们警方找到我的弟弟,他还很小,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出事。”
女警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忙找到你弟弟的。”
夏昭看见余惜脸色苍白,知道她此时就是提着一口气,便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可没想到,余惜却挥开了他的手,抬头道:“今天谢谢你,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夏昭看着她漠然的样子,险些装不下去:“我回去也没事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余惜定定看着他:“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眼睫颤了下,垂着,“所以,你不用再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说完,余惜便独自走了出去。
夏昭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转头看着余惜的背影,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屈辱。
“西八,余惜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茅坑里的臭石头。”
然而这话他并没有大声骂出来,只是紧紧盯着余惜消失的方向,像是要把那里烧出一个洞来。
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没了亲人正伤心的份儿上,他绝对不会这么忍着生闷气。
只恨不得,将余惜捆在床上最好,嘴再硬,身体也会软。
夏昭忽然就觉得,攻什么心,攻身不就行了,他又不喜欢她。
余惜自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夏昭,他绝对不会再腆着脸跟过来。
接下来她去了殡仪馆。
在那里,她十分投入地演了一场戏,没有嚎啕大哭,却眼眶红肿,嘴唇苍白干裂,像是伤心到极致,已经麻木到哭不出来,最后她仅仅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别人就觉得她身上满是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为了效果逼真,也为了利用“父母之仇”加深之后和朴迅羽之间的对立,更有理由地拉他的仇恨值,余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在殡仪馆为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守了一整夜的灵。
可这极耗费人的精力和体力,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余惜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当天的下午。
空荡的病房里就她一个人,手上正输着液,余惜缓了缓昏涨的头,坐起身要拔掉手上的针。
“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这是给你输的营养液,如果你拔了很有可能你连路都走不了。”
车珉清刚好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说道。
然而余惜还是拔掉了手上的针,连多看车珉清一眼都没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车珉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医院把电话打来了学校,我作为负责的学生会长,才过来看望你。”
虽然余惜没有开口问,但车珉清选择了主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余惜脚踩上拖鞋,刚站起身,剧烈的眩晕就席卷了她的意识,这让她瞬间靠着床瘫软在地。
车珉清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你这样折腾你自己的身体,迟早会早逝。”他语气平淡地说着。
余惜喘着粗气,没再强求起身,按了一旁的床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护士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车珉清,女护士顿了一下,口罩后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过来扶我。”
听到余惜的话,女护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一时尴尬无比,但看到被拔掉的针头,她下意识为了缓解尴尬指责起余惜这个不爱护自己身体的病人来: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到头来还要父母为你们操心,这多不孝啊。”
余惜起身的动作一顿。
女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惜动作的僵硬,反而像是为了在车珉清面前展示自己善良的品质和见地,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女孩儿是个叛逆的和家庭闹矛盾的少女,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教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住的这个病房是VIp病房,用的药和输的营养液都是最贵的,可见你的家人对你多上心,不管你和家人有什么矛盾,都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和父母做对抗啊。”
见余惜一声不吭,女护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认为自己的说教已经让女孩儿有所悔意,“还有…”
“你出去吧。”车珉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女护士一愣,“我…”
“出去。”车珉清神情像冬日下的寒冰,不容人拒绝地重复道。
女护士有些害怕他的眼睛,下意识低头躲避,讷讷起身,刚准备离开就又听到那个男生的声音。
“我会投诉你。”
女护士大惊地回头质问:“凭什么?!”
车珉清说:“品行有失的家伙不配成为白衣天使。”
女护士莫名一阵心虚,脸色白了白,还想辩驳几句,却在对上车珉清洞察一般的眼神后,慌乱地跑出了病房。
车珉清放下交叉的双臂,缓步走到余惜身旁,手掌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此刻余惜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原本微黄的皮肤此刻毫无血色,配上杂草一般的头发,显得她就像一个瘦过头的稻草杆子。
实在和美沾不上边。
但车珉清看着她眼皮下颤动不安的眼珠,脑海里都是她明亮却不明媚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这具平平无奇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似乎是唯一可以窥见她灵魂的窗口。
车珉清将人放到床上,叫来医生,重新给她输了液。
他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显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在想一件事。
一件看起来极其违和却又找不出问题所在的事情。
余惜的家庭重男轻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余惜在家庭里的地位都是极低的,甚至是那对夫妻的赚钱工具,所以余惜和那对夫妻不应该有多深的感情,可在他们死后,余惜却是如此地悲痛欲绝,仿佛是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
还有,明明这样压抑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该是自卑又软弱的。
前期的余惜确实如此,前期,应该说这学期之前的余惜,都是如此。
只有现在的余惜,和从前懦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公然对抗一直欺负自己的郑纱栗,甚至是“降服”了郑纱栗,因此让所有人背地里叫她为“撒旦之子”。
如果说从前都只是在伪装,在隐忍,现在懒得再装下去,选择暴露本性,倒也说得过去。
可若是如此,从前退让隐忍却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那隐忍是为了什么?
现在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陡然暴露本性,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车珉清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关于余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