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何萍的这番言语,颜玉不由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远方笑了笑。
“是啊,我还是有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即使你们能够抛下一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却做不到呢。”
何萍静静望着颜玉:“殿下,我们已经走到了现在的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是啊,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颜玉点了点头:“这是当初我与他立誓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事情了。”
“那么就准备出发吧。”何萍站了起来。
颜玉静静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吧。”
“希望接下来,可以在汉城相见。”
……
……
汉城的陷落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或许唯独不在李松的预料之中,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在汉城留下了两万的守军,并且粮草充足,就算说不能够坚守个一年半载,但是最起码一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是最终,汉城守军给他留下的答案是三天。
在东瀛军队正式集结之后,第一天汉城的守军还敢出城尝试与东瀛军队进行较量,但是随即便被打出来了一大波溃败,几乎丧失了胆气的汉城守军开始彻底地闭门不出,却发现东瀛军队开始慢慢地从营阵之中推出来了铁炮。
这个时代的铁炮并没有后世力拔山兮气盖世,大炮开兮轰他娘的气概,虽然说红夷大炮已经开始在战船上装备了,但是那种铁炮运输不便,所以说东瀛军队送上岸的还是小号的铁炮,并没有能力直接轰开城墙,但是即使这样,也足够对汉城的守军造成降维打击。
并且那些铁炮就算轰不开城墙,但是经过了长时间战争洗礼的东瀛军队,用这些铁炮通过曲射直接杀伤城墙上的守军以及攻击汉城内部,依旧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在无法出城迎敌,持续守城又要接连遭受炮火打击的双重压力下,最终,汉城守军最终还是干净利落地宣布了投降。
毕竟连国王都已经跑掉了,那么自己坚守下去还有什么用处呢?
而另一方面,刚刚抵达让平的李松,也很快得到了汉城三天陷落的消息。
在愤怒的同时,李松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后怕。
他已经从战报中得知了那黑压压地几乎将整个汉城团团围住的东瀛军团总数可能不下五万。
五万的数目虽然要比方别之前危言耸听的二十万要少上不少,但是考虑到如果这只是先锋进攻汉城的数目,这五万又变得非常可怕了。
整个高丽的军队真的就是面对东瀛的军队一触即溃,几乎形不成有力的抵抗,虽然说也有手下汇报说在南边有些地方已经及时兴起了义军来抵抗这些来犯的东瀛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较之高丽军队竟然还是稍强的,但是怎奈数量实在太少了。
“听说陛下已经得到消息了?”正在李松感到无尽惶恐与愤怒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松回过头来,发现站在身后的竟然是方别。
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神出鬼没的,如今李松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汉城,此时就已经将方别视作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了。
“什么消息?”李松反口说道。
此时他下意识地,还是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让平城中已经来了汉城的溃军,他们手脚比划着,将那些东瀛军吹成了青面獠牙无恶不作的怪物,恨不得说他们口能喷火,跺脚飞天,毕竟自己丢了汉城,总不能说自己无能吧,总得敌人威猛无比才能够让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李松看方别一口就说了出来,不由望向少年:“所以说,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没有想到,我李松一生勤政为民,到头来居然是一个亡国之君。”
在得知汉城如此之快地沦陷之后,李松原本的热血瞬间已经化作了一腔心灰意冷的死灰。
汉城之坚尚且只能抵抗三天,让平城与汉城不过有三五天的路程,等到东瀛军队大军前来,让平城又能守几天?
弃了让平,接下来就只能跑到大周边境,再往后就只能内附,自己这高丽国王,前脚还是一代贤王,转眼之间就成了亡国之君,这样的落差,让李松如何能够接受。
“陛下。”方别平淡看着李松说道:“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如果高丽能够自行守国卫民,那么当然万事无忧。”
“但是倘若高丽做不到,就只能外请强援,共赴国难。”
“强援?”李松喃喃说道。
“是的,强援。”方别看着李松:“东瀛国再如何强大,比之大周又如何?”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真的大周军队东征而来,且不说我高丽国小民弱,难以供应大军的粮秣物资,就算供应的起来,等到东瀛国被击退,恐怕大周也会顺水推舟,将高丽彻底吞并,到了那个时候,我一样不也是亡国之君?”李松沉声说道。
之所以迟迟不想向大周求援,其实说白了,就是这样的顾虑。
方别看着李松:“我知道您自幼饱读诗书,儒家经典倒背如流,不过南华经您看过吗?”
李松点了点头:“只要是神州先代圣贤所着书立传的经典,我都略有涉及。”
“那不就完了吗?”方别看着李松:“南华经中一篇叫做《惠子相梁》的故事。”
“故事里讲到,惠子做了梁国的相国,他有个好朋友庄子想要去拜访他,但是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要比你更加贤能,他来到梁国,恐怕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
“于是惠子听了很害怕,就到处找庄子想要将他提前抓起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庄子非但没有跑,反而跑过去来见惠子,并且告诉他说,南方有鸟,其名鹓鶵。”
“其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了一只死老鼠,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只鹓鶵在自己的身边飞过。”
“于是猫头鹰就很害怕,望着鹓鶵恐吓道:吓!”
“所以说,庄子望着惠子说道:你是打算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方别静静向李松讲了这个他或许看过,但是已经忘掉了的故事。
李松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方别是什么意思。
他所念念不忘不肯割舍的高丽国,或许在大周看来,就像是一只毫不感兴趣的腐鼠一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冒险,让大周来到这只腐鼠的面前,哪怕说东边已经来了又一只鸟,打算和他抢夺这只腐鼠。
“高丽乃是大周的世代不征之国,当初唐朝之灭高句丽,也没有真的将其吞并,而是任其新罗百济继承其地盘,继续在此繁衍生息,再如今已经近千年了。”方别看着李松劝告道:“大周太祖建国之初,追亡逐北,兵锋之盛荡清寰宇,但是最终也没有动过高丽国的念头,如今高丽国大难临头,危在旦夕,反而担心大周有取而代之之心,未免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松逐渐有些被方别给说服了,他看着对方:“所以说……”
“所以说,在下愿意为大王请命。”方别看着李松说道:“我知道大王之前已经派出了告急的使团。”
“但是只有告急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大王愿意修书一封以为求援,我愿意星月兼程,为大王送上大周之燕京。”
“及早带来天兵。”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松看着方别半晌,最终无奈地低下了头。
“诺。”
……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以很快,李松就写好了一封言辞恳切卑微的求救信交给了方别,当然,也不是真的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同样的书信被誊写了五封,交给了不同的使团分头行动,这样的话,即使一路被从中截获,其他人依旧可以带着求救书信赶往大周,向大周朝廷发出求救。
对于李松的这点小心思,方别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希望李松向大周求救的,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地跑到汉城去让李松赶紧跑,别真的被抓了起来。
就像之前方别与颜玉密议的那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让东瀛军势如破竹地攻破高丽的首都汉城,只有这样,才有向大周求援的紧迫性。
而目前这一阶段已经结束,而方别也成功拿到了李松的求援信,接下来只要将信送到燕京,方别的工作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因为即使是那位陛下,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丽沦陷,被东瀛攻破占领的这样一个局面。
所以接下来,大周只能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倾尽所有地支援高丽,派出大军来与东瀛的远征军正面对抗。
而这之中又有一个巨大的陷阱,那就是高丽目前的基层统治已经濒临崩溃,随着东瀛军队的来袭,李松已经失去了对全国的控制权,到时候大周军队到来,不仅李松没有办法通过高丽国对大周军队进行补给,反而李松自己都需要仰仗大周皇帝的赏赐,才能够给自己手下的那些文武百官发放俸禄,以及赏赐群臣。
所以说,这次的高丽之战一旦开打,大周不仅要正面应对东瀛的这二十万大军,连大军需要的粮草都要从全国各地筹备运输,这样的消耗甚至要比之前预计的平定汪直之乱要大上数倍。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么好处就是之前汪直之乱,战乱之地是在东南地区,这里是大周的鱼米之乡,也是税赋重地,如果说这些地方遭到了战争的破坏,那么大周就会毫无疑问地元气大伤。
但是现在如果是越国以鄙远的话,虽然说运输消耗会大上很多,但是倘若采用海运的话,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在别的国家打仗,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土地被战乱荼毒,这也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总之,一切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别告别李松,然后就踏上了慢慢的回国路,从高丽前往大周,倒是有海路和陆路两个路线,因为如果走陆路的话,差不多要绕很大一个圈,而海路则可以一路直达平津港,进而直抵燕京,将求援信正面交到礼部的手里面,就算是一切大功告成。
不过海上又有漂没的风险,这种漂没真的就是一种玄学,为什么大周早年最终放弃了海运,而选择漕运向燕京等北方城市补给粮食,就是因为海运的漂没是一个巨大的坑,负责运输的官员只要大笔一划,就可以轻松地将一艘艘的物资中饱私囊,毕竟只要报一个漂没,没有人能向大海去讨要这些物资的。
所以说原本李松的这五路求援使,都是走陆路的。
而方别却在离开平壤之后,坐上了一艘渔船。
这艘渔船也是早就安置好的,有最好的水手和最快的船。
他们并不为了捕鱼,而是一路带着方别向着西方航行,只用了三天的功夫,便在风向的帮助下,横渡海湾,最终来到了平津港中。
看着平津港那些熟悉的建筑,方别不仅有些感慨万分。
是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这个国度,不过这次回来之后,可能一切都将是物是人非了。
随即少年告别了渔船,独自向着燕京城继续赶路。
几年前,他与何萍一辆马车在风雪中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直抵洛城在那里开了霄魂客栈。
而现在,他独自一人归来,只带着一封能够决定一国命运的书信。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这燕京城之中。
礼部衙门之外,便有隆隆的鼓声响了起来。
“这里不是告状的地方,你鸣冤找错了地方。”
“我找的就是这里。”少年抬起头,笑了笑。
“我从高丽国而来,我手中,有高丽国王李松的求救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