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晟的目光转向青陵城门,眸色微暗,似乎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语气淡然:“不需要通关文牒。”
慕熙雪惊讶:“为什么?”
云晟没有答话,脚步一转,径直朝城门走去。
守城士兵正检查行人,目光扫到云晟,神情一变,立刻快步上前,语气带着惊讶和恭敬:“云公子,您怎么在这?”
云晟微微颔首,语调平静而从容:“府上新来的丫鬟外出未归,我亲自出来寻人,好在已经找到了。”
士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慕熙雪,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一皱:“新来的丫鬟?倒是模样俊俏。”
慕熙雪眼角一抽,意识到“丫鬟”指的是谁,心里冷哼一声。
这人还真会占便宜。
“竟让云公子亲自出来寻人,也太不懂规矩了!”士兵愤愤不平地说道。
“确实不太懂事。”云晟意味深长地看了慕熙雪一眼,似笑非笑,“这不,正要带回府好好教规矩。”
士兵连连点头,脸上浮现几分恭敬:“云公子所言极是。近来城外不太平,还请快些入城。”
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青陵城的热闹街景。
“云公子?”慕熙雪嘴角挑起一抹笑,低声嘀咕,心里暗暗琢磨起刚才士兵和云晟的对话。
云晟听到声音,脚步微顿,回头神色平静:“没规矩的丫鬟,还不快跟上。”
踏入青陵城,喧嚣的人声与热闹的叫卖声瞬间包围了两人。
街道宽敞平直,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幌子在风中轻摇,药材、香料和丝绸的香气交织在空气中,透露出浓厚的贸易气息。
货车辚辚而过,行人穿梭如织,商贩与客人讨价还价,偶尔传来几句异乡口音,显现出城镇的繁荣。
而在街角,却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着身子,目光呆滞,与四周的繁忙形成强烈对比。
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繁荣之中,却弥漫着一股暗涌未明的不安气息。
“看来这骁宁国也挺富庶?”慕熙雪随口问道,目光却游移不定,捕捉着街头的每一处细节,似乎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云晟微微点头:“骁宁虽小,人口不过十万,国力也远不及黎曜,但民风淳朴,百姓知足常乐。青陵城因地处两国交界,商贸兴盛,在骁宁国内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
“比都城还繁华?”
“据说如此。”云晟淡声解释,“骁宁国的王都偏居一隅,交通不便,反倒是青陵城凭借地理优势,成为商人们首选的聚集地。这里几乎日日人来人往,物资流通不绝。”
慕熙雪的目光掠过街边的乞丐,又瞥了眼不远处角落里面黄肌瘦的流民,语气似笑非笑:“听上去不错,可这些人看起来不像能‘知足常乐’的样子。”
云晟神色微变,眉头微蹙:“流民……莫非是从伏水城逃来的?”
“有可能。”
慕熙雪瞥见不远处一座酒馆,门前人声鼎沸,勾起嘴角,“正好,去那儿打探点消息。顺便盯着城门,看云昭会不会出现。”
云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抬眼望向招牌上写着“醉月阁”三个大字的酒楼,点了点头:“可以。”
酒馆内灯火通明,暖黄色灯笼垂挂低矮的木梁间,织锦与古老图腾装饰着墙壁,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
空气中飘散着香料的辛辣味,夹杂着酒香的浓郁与烤肉的焦香,让人不自觉地胃口大开。
慕熙雪一踏入酒馆,鼻尖立刻捕捉到香味的来源,那是从后厨飘来的烤羊肉的香气,混合着热腾腾的炖汤和烤饼的麦香。
她深吸了一口气,胃不争气地抽了一下,提醒着她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墙边的酒架上摆满了骁宁国特产的酒坛与琉璃瓶,深沉如宝石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似乎正散发着一股醉人的清香。
琴师在角落里拨动琴弦,悠扬的旋律流淌而出,与风铃声交织成一曲异国风情的乐章。
身穿异域服饰的伙计穿梭其间,端着大盘香喷喷的食物,热气在盘中蒸腾而上,隐隐透出炖肉与香料的气息。
“这地方挺有意思。”慕熙雪环顾四周,唇角微扬,目光却落在一旁客人桌上的烤肉串和一盘色泽诱人的焖饭上,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看向云晟,语气轻快:“气氛挺热闹的。不过——你得请客,我一个丫鬟身无分文呢。”
云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终是没反驳,低声应道:“好。”
两人挑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慕熙雪毫不客气地翻开菜单,手指在几道菜名上轻轻一点:“八角炖牛尾、月影烤饼、火舞香羊排,还有……百香流云卷。”
她抬眼看向小二,补充道:“再上一壶琉璃醉。”
说完,笑容带着几分餍足的期待,仿佛这些菜已近在咫尺。
自从离开千杯阁,路上唯一能充饥的,只有祁烁硬塞的几颗野果,勉强垫垫肚子,却根本不顶饿。
一路奔波劳累,胃还得忍受这样的“怠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生出几分怜惜。
看来,以后命器里还是要囤些不易变质的干粮才行。
云晟的目光在酒馆内扫过,始终游离,仿佛随意地听着周围的喧嚣,却刻意避开与慕熙雪的对视。
“云公子,不打算解释一下刚刚进城的事吗?”
慕熙雪微微扬眉,手中的筷子轻敲着桌边,眉眼带笑,目光却如寒星般锐利,等着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他说自己极少离开黎正庭,没有通关文牒,可刚才城门的士兵却一口一个“云公子”,显然对他熟悉得很。
如果不是云晟又对她隐瞒了什么,那就是他们兄弟俩长得太像,那些士兵将他误认成了云昭。
云晟却像没听懂似的,漫不经心地回:“委屈慕姑娘当我的丫鬟了,这餐就当赔罪吧。”
“……”
慕熙雪一时语塞,正要继续追问,隔壁桌传来几句粗大的抱怨,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粮价涨得邪门高!一斤米都卖到三十文了!全是因为城主把咱的粮分给那些穷鬼流民!”
“可不是嘛!咱辛辛苦苦掏钱买粮,这些外乡人倒好,白吃白喝,一分不花!凭啥咱们老百姓得掏自己的锅底,贴补他们?”
“听说了没?上个月东街老李家地窖都被翻个底朝天,连半把米都没剩!不是那些流民干的还能是谁?”
“对啊!傅侯派兵剿他们,城主偏偏拦着护着!凭啥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就得喂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城主和云公子要真有本事,就把自己的家底掏空,去干那天天施粥的事儿啊!凭啥让咱这些平头百姓给他们兜血亏?”
“施粥是施恩?呸!这是往咱身上割肉!你瞧瞧,现在商队不来了,货没了,粮没了!咱自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说,再这么搞下去,非出大乱子不可!流民多成这样,青陵城早晚完蛋!”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汉子压低声音:“嘘——别说了,云公子在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热烈的抱怨声像被突然掐断了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云晟所在的方向飘去,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和不安。
“云公子?”
之前还在抱怨的几人立刻噤声,脸上的愤愤之色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紧张和尴尬。
“行了,这事别再议论了,咱小老百姓就该老实过日子,别惹麻烦。”
中年汉子低声告诫,几人点头称是,不敢再言,匆匆埋头扒拉饭菜,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钻进了慕熙雪的耳朵,她怎么可能当作没听见?
若硬要说城门士兵认得云晟是巧合,那眼下这些人的反应又作何解释?
“云公子?”
慕熙雪实在坐不住了,目光如剑般落在云晟身上,语气里透着几分阴阳怪气:“城门士兵对您毕恭毕敬,这些百姓见了您也噤若寒蝉,我这‘丫鬟’倒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自己‘伺候’的,居然是这样一位尊贵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