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盯着柳二等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看向周围维护秩序的官差。
却见所有人都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对他们的冲突视而不见。
胤禛心中凉意渐渐弥散开来。
这究竟是官民勾结?还是官匪勾结?
建造一座港口,将近三年的工期,如今不过是一年的工夫,此地就已经糜烂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年仅十五周岁的胤禛,头一次见识到底层吏治的黑暗。
邓云林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胤禛蹲下身子,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两个馒头,并一碗吃不出什么味道的盐水煮菜。
另一边,胤礽离开小渔村之后,翌日便化整为零,分批次进入了县城。
有句话叫做“灯下黑”。
这一年里头,县城之中客商不少,都是奔着做生意来的,毕竟此处要建造港口,征收的徭役很多,需要的物资也多。
而且,从京城来到这里的达官贵人必是吃不惯粗茶淡饭的,一来二去,这做生意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是以,从前有些冷清的县城,比以往热闹了不知凡几,每日都有许多人进出城门。
胤礽身边只带了百十号人,混在里头并不显眼。
不过……
胤礽在进城的时候瞧得分明,那城门口还是有许多扮作乞丐的人,在观察来往客商。
大清百姓进城是不需要路引的,所以即便有官兵在门口把守,也只是起到一个威慑作用,防止有人闹事儿。
胤礽好歹也在此地待过几个月,便照着此地渔民的样子乔装打扮过一番,那些乞丐并没有看出端倪。
成功进城之后,胤礽和身边的七八个人,推着装满海货的车子,朝着集市中走去。
沿途之中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乞丐在路旁躺着,胤礽很轻易的就看出了乞丐与乞丐之间的差异。
虽然身上的脏污都类似,可在温度依旧寒冷的初春,有的乞丐缩成一团,看上去虚弱至极,而有的,却能抱着饭碗跟同伴谈天说地。
果然,冬天的衣着是最能体现贫富差距的时候。
等走到集市叫卖了几声之后,便没人再盯着胤礽他们了。
等海货卖出一部分之后,侍卫窦广仁寻了几个小商贩接管了板车,胤礽等人成功脱身。
“可寻到住处了?”
“寻到了,陈非在东市客商汇聚之地,租下了一处小院子。”
“嗯。”
县城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东南两个区域住的人家都非富即贵,西北两个位置则住着贫苦百姓。
“蜕皮街”便位于北边。
在赶往住处的路上,胤礽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凌普?
他怎么在这儿?
看着凌普被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欢欢喜喜地迎进了一家酒楼,胤礽眸子眯了起来。
他不是给索额图写信,叫他给凌普安排一个脏活累活多,还容易犯错的差事吗?
难不成索额图就是把他安排在了港口上?
胤礽有种扶额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次查出来凌普与港口上的贪腐有所关联,那他绝不会叫凌普好过。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到底是不是打着他的旗号在招摇撞骗。
一周前他去港口上视察,这家伙躲着不敢出来见他,难不成是心虚了?
胤礽边走边琢磨着。
不过有这家伙在也是好事儿,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
之后的两三天,其余侍卫也成功在这县城之中落了脚。
胤礽便开始着手调查起了凌普。
他可太清楚凌普的性子了。
此人是典型的小人做派。
狂妄自大,急功近利,贪婪无度,又极尽谄媚。
欺软怕硬这个词在他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即便佛尔果充是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凌普仗着自己是太子奶兄,应该也不会买他的帐。
胤礽只在身边留了几个侍卫,躲在院子里头深居简出。
其余人都被他派了出去。
三日后,胤礽看着手中的密信,倏然笑了。
“这凌普……还真是不知死活!”
却原来,凌普这几日接触的,都是往来的富商和城中的员外郎。
吃拿卡要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竟敢答应那姓周的员外郎,在建材里头掺杂次品。
港口之上,海水腐蚀本就严重,若所用材料不足以抵抗侵蚀,这港口就算平安落成了,也会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所耗费的人力物资绝对是海量的。
而且,港口维修势必会影响接待商船的效率,日子久了,往来客商为了避免在港口外头游荡,压缩时间成本,就会选择别的港口进入大清。
那他今日建造天津港的意义又在哪里?
胤礽真的想不通,一个包衣奴才怎么能这么会作死…
好好活着,做一个快乐的纨绔子弟他不香吗?
就今日凌普犯下的罪孽,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令胤礽失望的是,此次并没有查到凌普和佛尔果充之间有什么交易。
想到胤禛已经进去港口好几天了,胤礽难免有些焦躁。
胤禛在里头多待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
胤礽此刻都有些后悔带胤禛来办差了。
“去盯一盯那个周家,朝廷筹建的工程都敢偷工减料,孤倒要看看,这一家子到底有什么底气!”
“嗻!”
化身暗探的侍卫很快便离开了房间。
胤礽将手中密信收好,将涉案的人和家族都记录在了纸上。
拿着毛笔勾了几个箭头之后,胤礽陷入了沉思。
从表面上看,这些线索杂乱无章,到底是什么样的暗线将他们都联合到了一起?
…
只盯了周家一个下午,窦广仁便向胤礽汇报,
“殿下,这周家附近防守严密,周边看似人烟稀少,可一旦靠近,兄弟们都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而且周宅周围的宅邸好像都有些问题……”
闻言,胤礽的眼睛猛然亮起。
“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家,竟比凌普还难靠近吗?”
“是的!”
“看来是找着正主了啊……”
胤礽身上渐渐弥散出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给孤盯紧了,周府能进去查探一二最好,若是不能,那便跟紧从周府出来的每一个人,事无巨细,孤都要知道!”
“嗻!卑职告退!”
窦广仁拱手行礼,而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