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位外乡客可得记住了!”大娘不知觉中借着话头,把一段又一段“英雄事迹”扒拉了出来,完全没注意到韩弈斗笠下藏着的那抹冷光。
“据说啊,有次天机阁的余孽夜袭官道,本来兵荒马乱,却被陈公子亲自守着断了对方的后路,来个瓮中捉鳖!”
“这样的能人,是咱宁川的福星!”
韩弈笑而不语,面上似乎并不在意,但内心早就拨开了一个偶然音符暗藏的旋律。
这个陈乾是谁?
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仅仅是因侠义之心,或是背后别有动机?
正想着,大娘突然语气一转,俯低半拉身子,小声说了一句:“不过,这人既厉害又干脆,却脾气冷得很啊。”
“听说以前有人去打听他过去的事,结果剌剌拉拉几句没问出口,倒惹得他发了脾气。”
“哦?”韩弈抬了抬眼皮,对陈乾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这人背景复杂,脾气也不简单,显然是所谓“难收拾的角色”。
“多谢大娘提醒。”韩弈嘴角带上了客套的笑容,不着痕迹地从袖囊里摸出两枚小银片往桌上一抹。
“这一壶茶,算是我给您这个见闻的酬谢了。”
大娘顿时喜笑颜开,一连声地谢了又谢。
她看着韩弈穿着普通,没想到出手还算阔绰。
韩弈不再多言,轻夹斗笠起身,夹带着风走进下一条巷道。
他步伐不急不缓,内心却早已泛起涟漪。
“如果陈乾真与北境帮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这个人……着实值得一见。”
他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暗藏的佩刀,“若此人真如传闻那般重要,与其让杂事混淆视听。”
“倒不如亲眼会上一会,便能更快找到答案。”
韩弈一路行走,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眼中的锐利。
他脚步不快,但间或停下,打听些零碎消息。
宁川的道路并不复杂,高低错落的屋檐将小巷分隔成一片又一片的格局。
他隐匿在百姓最鲜活的生活里,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记着。
他终究是个经验老道的人,知道自己目标明确。
特别是,关于那个叫“陈乾”的人。
这个名字从茶摊大娘嘴里飘出来的刹那,韩弈心头如击惊雷。
曾经在某些机密文书中一带而过的人,居然出现在了眼下这偏远宁川,他不能不拎清事情背后的微妙联系。
随着几个路人的指点,他刻意朝着西边的偏巷走去。
“陈乾啊,”他沿着巷子踱步,低声自语。
“北境铁龙……呵,看样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就看看传言是实还是虚吧。”
偏巷尽头,一座简朴的屋院隐匿在高大的槐树下。
门口装饰低调,木牌匾上只有一个字:止。
屋内,炊烟袅袅,带着清晨特有的烟火气。
陈乾正站在厨房里,袖口挽了一半,露出小臂关节处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手里拎着一颗白萝卜,神情专注。
一旁——
“陈乾!陈乾!你真的不用我帮忙?”
李浣花站在灶台边,脸蛋涨红,不甘心地嘟囔。
她今天特意扎好袖子、在腰间系了块粉白布巾,显然是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模样。
可陈乾像是早有防备,丝毫不给她插手的机会。
“不了。”陈乾头也不抬,声音稳到不能再稳。“上次你煮的,我实在……”
话到嘴边,他踩了脚急刹车,把后头的“难以下咽”含了回去。
换成更圆滑的说辞,“你还真别折腾了,试试我的手艺吧。”
“切!”李浣花撇撇嘴,双手抱胸靠着门框,眼神有些不服气,“你能比我厉害?你一男的居然会下厨?”
陈乾切萝卜的手顿了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略微显得慵懒的揶揄,道:“别小瞧人了。谁说男人就不能炒菜?没准还挺拿手呢。”
“真的假的?”李浣花挑了挑眉,脸上的狐疑如同小猫感知危险般灵敏。
陈乾自顾自地拿起荷叶碗,用刀脊敲了敲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动作自如,语气却始终淡得像泛着水纹的湖面,“待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你说说,”李浣花两步蹿到灶边,摆明不轻易罢休,“你往锅里搁这么点盐,够吗?”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没往里面加呢?”
她语气里透着点小得意,像是明知对方避不开挑衅。
果然,陈乾眉心一跳,动作顿住,抬眼望着她,眸色深了几分。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碗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浣花。”
“干嘛?”少女眼神闪了闪,心虚地往后缩了半步。
接着,她看着陈乾凑近了些,语气五分认真、三分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既然你这么想帮忙,不如你站那儿好好看着,别再加乱。”
这一回李浣花倒像乖了一点。她嘴里小声嘟囔,心里却渐渐冒出些好奇。
往常知道陈乾这人脾气直、刀下见真章,却万万想不到他煮个菜也能煮得这般认真。
陈乾正低头专注于锅中汤水的火候,耳边李浣花的嘟囔声也仿佛成了穿堂风。
一阵来了,一阵又散。
他眉头稍皱,刚想转身提醒她盯住锅里的水别溢出来,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陈乾动作一顿,目光锁向门的方向,眼底暗藏一丝冷意。
他下意识绷紧肩膀,随后又缓缓松了下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盯着锅,不许乱跑。”
“啊?”李浣花愣了一下,眨巴两下眼睛,像是没听清。
陈乾重复一遍,语气比刚才更紧了几分:“我去看看是谁,锅里汤别熬干了,等会儿要是毁了这顿饭,你今天可别想吃到好东西了。”
李浣花见他神色认真,虽然嘴上还是嘀咕了一句“小气鬼”。
但还是乖乖站好在灶边,抽了抽鼻子,盯着锅中翻腾的汤水冒着白汽,嘴角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期待。
而陈乾已将围裙解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院门。
他手刚搭上门扉时,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门缝间扫了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