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负手而立,也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那班头如蒙大赦,慌忙向着后衙赶去。
不多时,陈年就见到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一边整理着衣带,一边带着人从后衙出来。
见到负手而立的陈年,那高胖身影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随后便慌忙走到陈年面前,拱手道:
“丹阳知府韩明达,见过上官,敢问上官此来,有何指示?。”
陈年看着靠近的韩明达眉头一皱,一道无形的禁制便将两人隔开。
这种腌臜之人,陈年实在不想与之相处,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吾且问你,定州五府粮价疯涨,为何府衙毫无作为?”
韩明达一听,感情是来问罪的,而且听这问话内容,不是监天司新来的上官。
他心中顿时有了底,没了先前的那份恭敬,说话都硬气了几分。
面对陈年的问话,韩明达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反问道:
“敢问先生来自何处?问此作甚?”
陈年听出了韩明达话中的意思,他眼睛一眯,道:
“方外之人吴道子,近日下山,见这定州五府粮价疯涨,官府毫无作为,特来找知府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
韩明达微微一怔,这人在山上修傻了?竟敢找朝廷讨个说法?难道就不怕监天司找他麻烦?
韩明达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刚才硬气,是料定来人不敢得罪官府。
但看这做派,此人竟似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碰到这种人,一个不小心把人得罪了,就算到时候有朝廷出面给自己找场子,那罪也是自己受的。
要是再碰到个小心眼的,一怒之下起了杀心,事后就算能复仇,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反正此事也算不上什么机密,说了也就说了。
心思微定,韩明达拱手回道:
“先生有所不知,定州五府为拓荒征粮,乃是朝廷大计,初时朝廷只是秘密安排了人手,在五府购粮。”
“后来不知为何,消息走漏,一些大户趁机囤粮,导致粮价疯涨。”
“此事我等也曾联合上书朝廷,建议异地筹粮。”
说到此处,韩明达无奈一笑,叹息道:
“我等上书奏效,但朝廷征粮已经调空了周围粮仓,只要地方大户不停,粮价就会持续上涨。”
“这些人只囤不卖,市面上粮食越来越少,即便是下令限价,也无济于事。”
“我等也想过人人限购,但此举只会加剧百姓恐慌,根本于事无补。”
陈年注视着韩明达脸上的表情,沉声道:
“所以你们就此坐视不管?”
韩明达摇摇头道:
“先生说笑了,我等怀疑此事背后是有妖邪趁机作乱,特地上书请了监天司的大人们前来,只要将这些妖邪诛杀,粮价自然就会平复。”
“嗯?”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官府若是真下定决心平复粮价,何须等到监天司人来。
只要带上惊魂锣,去那些大户家中挨家排查足矣。
陈年在韩明达回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和呼吸、脉搏、心跳等各项生理特征。
偏偏韩明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好似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这套说辞。
当即,拂尘之上便有两道尘丝飞出,直刺韩明达的双眼:
“你若再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双眼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惊魂锣之事,你作何解释?”
看着直抵瞳孔的两根尘丝,韩明达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苦笑一声道:
“惊魂锣不到最后一步不可轻用,若是能找到妖邪,固然能解决问题。”
“可要是连续几次找不到,后续再敲,就聚不起人了。”
陈年差点被这套偷换概念的说辞给气笑了。
带惊魂锣上门只是排查,又不是非要敲。
不过陈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神色一凝,继续问道:
“监天司何时来的人?现在何处?”
韩明达这次倒是没有隐瞒,回复的干脆利索:
“监天司的大人们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到来,只是他们行踪莫测,本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一个月前?”
韩明达的回答越来越矛盾了,一个月前监天司到来,算上文书来往的时间。
韩明达上书的时间,至少要一个半月以前。
彼时,粮价虽有上涨,但还远远到不了需要联名上书的地步。
“监天司既然早已到来,为何毫无动静??”
韩明达哭丧着脸,先是左顾右盼一番,才小声说道:
“监天司的大人们都是皇令在身,有自己的主意,哪是我等能够惹得起的。”
陈年闻言眉头一皱。
这已经是第十三次重复了。
每一次韩明达的说辞虽然有些许改变,但表达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一连十三次梦境,每次都大同小异,看样子在这韩明达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监天司来了一个月了,澧水县令竟然毫不知情,陈家庄出事,竟然还要越过州府上报。”
“陈家庄的事情,越来越像是监天司的手笔了。”
“妖邪遍地,也比不过朝廷一次的血祭。”
“大魏朝真是好手段啊!”
连知府都不知内情,看样子朝廷是铁了心的要舍弃这五府之地的百姓了。
陈年随手一抹将圆光散去,再次将不愿离去的松鼠从肩膀取下,向着山下而去。
此次,仍是驾鹤飞渡,衣带当风,向着丹阳府府衙而去。
旧梦沉疴,醒来便是飘散无踪,他也不怕韩明达能够发现异常。
白鹤落地,陈年拂尘轻舞,将白鹤收进画卷,一如梦境。
只是这一次,他口中的词变了。
“丹阳府的妖邪案卷存于何处?”
天刚放亮,府衙之中只有寥寥几个值守的差役。
许是近日监天司来人,韩明达早有交代,几个差役不敢怠慢。
当下便分出两人,一人引着陈年向案牍库走去,另一人则匆匆向着后衙而去。
为了防止妖邪偷窥,案牍库就设在整个城中阳气最重的府衙之内。
此处即是民心所向,又为民所畏,只要官府威严不失,一般妖邪即便是得了香火庇护,也很难闯的进来。
两人行至案牍库旁被两个黑衣大汉拦了下来。
那领路的的差役这时才转过身,躬身问道:
“先生可有令符亦或是文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