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皇宫门外。
顾长安还在跪着。
他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朝臣散去后，顾长安辞官的消息虽未传遍京城。
但随着朝臣们归家，已经在高层流传开来。
他这一招，直接把满朝文武打懵了。
大家死都想不明白。
当今圣上宽厚仁德，天下大治，且锐意进取，乃一代雄主明君，不是那种满腹猜忌之辈。
而且朝臣心齐，平时的争论大都停留在政见之上，而且对此次顾长安的封赏，满朝皆服。
但谁想到，这少年侯爷竟然给大家伙来了坨大的。
竟然要辞官！
这让天下人如何看陛下？看大楚的朝臣？
看今天陛下那样子，看来是真的怒了。
满朝文武在皇帝走后，都疯狂上来劝顾长安。
但顾长安说的都是车轱辘话，来回就那几句。
“各位老大人，不必再劝。小子性子散漫，有冲锋之勇，无治世之能，如今圣人垂拱，天下大治，游高山大川，乃我生平夙愿，还望陛下和各位老大人成全。”
“那为何要辞官？”
“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子想给后来者挪位置。”
后面再问，都是这两句。
文官之首的丞相老爷江渊听到了顾长安的这两句话，差点气晕过去。
当场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武将何时也学得了这些穷酸腐儒的车轱辘话？”
满朝文官闻言，都有些尴尬。
心想，丞相你不是吗？
最后丞相老爷子，见怎么说都说不听，怒而拂袖离去。
“让他在跪着，陛下会收拾他。气煞老夫。”
........
“爹爹，你说他要辞官？”
沈淮没听出女儿口中的震惊，以及震惊之后的失落之感。
“你这丫头，什么他，那可是陛下亲自封的侯爷！”
沈绾又恢复到了生人勿近的状态。
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疑惑。
“爹，娘你们先出去吧，女儿没事，可能是感染风寒脑子有些糊涂了。”
说着就把父母推出了门外。
“砰！”
然后关上了房门。
被女儿扫地出门的沈尚书此时是满脑子的疑惑。
这到底是咋了？
刚封侯的少年将军要辞官。
自己的心肝宝贝这忽而悲伤，忽而开心的。
刘氏此时也是疑惑。
大将军根本没提及求娶之事啊，那绾儿不应该开心才是吗？
怎么感觉好像更不开心了。
见自己相公比自己还晕。
刘氏于是把自己女儿下午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沈淮听到后，沉吟片刻。
“不对啊，那绾儿不应该开心吗？”
刘氏年纪虽然不低，但是保养得极好，宛如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一般。
此刻听闻相公的发问，她也柳眉微蹙。
“不知道啊！许是怕侯爷再来纠缠？”
“不会的，侯爷去意已决，陛下这次应该是拦不住的，可能不久后就会离开京城吧。”
刘氏闻言，也不住喟叹。
“哎，无论有意无意，急流勇退，在最得意之时，选择离去，这小侯爷也是有智慧的人啊！”
只可惜自己家女儿没看上。
她下午时，就托人去打听了顾长安的情况。
可以说，除了出身不好，才学差一点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品行就再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了。
而且刘氏觉得这两点，也不是啥大问题。
出身不好？但人家现在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试问哪个读书人封侯了？
才学差一点，但是够用就行，读书在于明理而不在名利。
虽然不知道女儿心中中意的是谁，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女儿似乎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但也只是想想，谁叫自己宝贝女儿没看上呢。
沈淮又问。
“夫人可知，绾儿中意哪家公子？”
“不知，明日我递上拜帖，去公主府问问吧。绾儿与公主交好，想来公主能知道一二。”
“想来只能如此了，劳烦夫人了，本来想多留女儿一年，但看来女大不中留啊！”
“且看吧，夫人如果打听出来，我们先斟酌，有了个初步结论，再同绾儿说吧。”
沈尚书老来得女，一家人都比较宠爱这个女儿。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沈绾，并不知道，她父母已经开始帮她找如意郎君了。
如果在她昏迷之前，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此刻，沈绾正趴在梳妆台上默默垂泪。
那钻心的疼痛，不断在提醒着她。
她重生了。
脑海中闪回的一幕幕，让她心脏几乎疼到晕厥。
——
“沈小姐，求求你放过我全家吧，我愿意帮助九皇子。”
“晚了。来人，鸡犬不留。”
青州军主帅杨空全家七十二口，全部死绝。
——
“阁主，底下都是灾民啊。恕属下不能从命。”
“哦！那你去死吧！”
天盛十二年，江南大旱，饿殍千里，九皇子前往赈灾，但被灾民所伤。
沈绾那时已经是千机阁阁主。
她下令屠城，然后以无双的手段嫁祸给九皇子的对手。
红颜一怒，只为自己心上人，却杀了三万灾民。
——
“绾儿，你放开你娘！你要干啥，爹都答应你！”
沈绾拿刘氏性命要挟，逼迫沈家支持九皇子。
——
“九皇妃，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兵符给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孩子。”
天盛十七年，沈绾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要挟顾长安交出兵符。
那个立下不世之功的那人，在她面前磕得头破血流。
她接过兵符，准备交还孩子的时候。
九皇子突然出现，把襁褓里的婴儿扔进了腊月的湖中，一下就没了生机。
那夜，那个爱她入骨的男人的惨叫声，整整哭了一夜。
——
天盛十七年，也是临高元年。
新皇登基，凌迟滔天逆贼顾长安。
沈绾提着酒菜去看他。
他没再看她一眼。
整整一万刀，他没出一声。
最终面对那副晶莹剔透的骨架。
沈绾吐血晕厥了过去。
——
“我悔啊！”
“我悔啊！”
“我悔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沈家园内响起。
沈淮刚搁笔，便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全家人便纷纷朝着大小姐的闺阁赶去。
但看清沈绾的举动后。
只见沈绾一边痛哭，一边用金簪扎自己。
虽然小花拽着沈绾的手，但可能是力道太小的缘故，并未能阻止。
沈淮和刘氏直接扑上去，死死拽住沈绾的手，瞬间也泪如泉涌。
“儿啊，你到底咋了？你不要吓为娘啊！”
最后沈淮无奈，下令用白绫把自己女儿的手脚捆了起来。
........
此夜。
天空下起了大雪。
皇帝的寝宫。
“大伴，那小子还在跪着？”
“是的，陛下，还在跪着！陛下落雪了，要不给侯爷拿件...”
“拿什么拿？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
“他凭啥要弃朕而去！”
皇帝脸上一脸愤怒，但眼中的那丝焦急还是被大太监张广义捕捉到了。
张广义连忙跪下。
“是，陛下，奴才多嘴了！”
“行了，老东西，别装了。”
“哎，朕是真的喜欢这小子啊。你看他那臭脾气，跟朕是一模一样。”
“有时候朕真的想，要是这小子是朕年少风流时，在外留的种就好了！可是朕连京城都没出过。”
张广义在一旁昏昏欲睡，啥也没听到，也不该听到。
他如何看不出，陛下对那立下不世之功的小侯爷的喜爱。
当初陛下想收顾将军当义子时，就属言官亣盛法反对得最凶。
陛下当时恨不得打亣盛法板子，但反对声音越来越多。
陛下也只好作罢，但事后陛下把亣盛法贬到了岭南。
原来身宽体胖的亣大人，一年后回京瘦得跟猴一样。
后面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