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
夏夜,位于环山之中的二王村更是热气氤氲。三娘一手抱着襁褓中的丁胜喂奶,一手扇着蒲扇,生怕蚊虫叮咬到娇嫩的婴儿。喂饱了孩子,三娘也累得眼皮打架。她把孩子放在熟睡的丁青岩身边,吹熄了蜡烛。
“汪汪汪!汪汪!”
朦胧中,丁青岩被邻居家的狗叫声吵醒,丁胜也吓得哇哇大哭。三娘忙抱起孩子左哄右哄,丁青岩起身出门查看。
“怎么回事儿啊?”三娘问转了一圈回来的丁青岩。
“不知道,我过去它就不叫了。可能是有耗子吧。”丁青岩打个哈欠,身子一沾到炕便睡着了。
好不容易丁胜不再哭闹,三娘早已疲惫不堪。
“你哄哄孩子啊!”丁青岩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又醒了来。
“啥?”刚睡下再被吵醒,三娘躁意渐起。
“怎么一直哭啊?你哄哄他。”丁青岩坐起来,不耐烦道。
“孩子早都睡了,你又想弄醒他是吧?”三娘气得把被子一掀,堆到丁青岩身上,“你管他吧,我不管了!”她一边挽起头发一边下地,“我回娘家住几天,烦死了!”
“哎!”丁青岩拽住她,“嘘……你听,就是有小孩儿哭声!”
二人安静下来仔细听,有个不粗不细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那位置很近,似乎就在房后。丁青岩顿时困意全无,点起灯趿拉着鞋子小跑出去。
“三娘!三娘!”他在屋后压着嗓子喊,“你快来看!”
三娘披上衣服绕到屋后的马槽,看见丁青岩正拿灯照着草垛里的一个婴儿。这婴儿还没生出多少毛发,看起来也就刚足月。她被一块上好的织锦包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弃婴。
“啊呀!怎么有个孩子,快抱起来啊!”看到这么一个脆弱的小生命被丢在草垛里,三娘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
“你来抱啊!这么小的孩子,我不会抱……”丁青岩更是手足无措。
三娘又气又无奈。她抱起孩子,那小孩好像嗅到了母乳的香味,一个劲往三娘怀里钻。三娘看她是饿了,便解开衣襟喂她。丁青岩又四处查看一番,看到马槽下面时“哦哟”了一声。
“怎么了?”三娘也低头要来看,被丁青岩护住。
“别过来,有个人!”
“啊!”三娘吓了一跳,险些跌倒。
“这人好像死了。你先回屋去,这儿我来处理!”
第二天,丁青岩叫来村里人,一起把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家后院的尸体拉到后山。此人身穿叶刹戎服,是个叶刹兵。丁青岩和众村民等大阜知县赶来,一齐聚在后山,观看仵作验尸。
“叶刹兵怎么跑进咱们村子了?”
“不知道……进村的路还没拓宽呢,就是藏在树林里的那么一条小道,能被他摸着进来也不容易。”
“没准他就是想往树林深处躲,误打误撞进了村来。”
仵作拍拍双手站起身。“此人没什么致命外伤,四肢肿胀,肾脏淤血,腹中未见食物残存;应该是长途奔袭未曾停歇,活活累死的。”
“是在被人追杀吧?”
“叶刹人,跑了这么远……”
“啧啧啧,看这面相,年纪轻轻,长得还很清秀呢……”
“叶刹国怎么了?发生叛乱了么?”
“安静安静!”知县魏荣终于发话,“石开兄,除了这个人,你当时还有什么发现么?”
“还有……”丁青岩想到了家中的女婴。他虽不知女婴的来历,但非常担心把她交代出去,她会被魏知县带走。而带走之后她又会面临些什么?她现在是流离他国的弃婴,就算归还给叶刹国,也极有可能再被丢弃。他不敢铤而走险,于是决定隐瞒。“再没什么了。这应该是个逃兵吧?”
“嗯……这样,我把这个人给州府上报一下,你们先将他埋了吧,以防散播疫病。如果到时候叶刹国来拉尸体,就再给他挖出来还回去。仵作,回县衙把验尸报告写给我……”
魏荣没肯多留,未用午膳就带着仵作回大阜了。而他这一去,关于叶刹兵的事就再没了消息。丁青岩对村里人,也只说丁虚云是亲戚家的孩子,过继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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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是叶刹人?”想到自己可能有异域血统,云儿很是惊奇。
“十有八九是……”三娘点点头,“我跟你爹分析啊,这个人不吃不喝跑了这么远,最后把你放在咱们家,应该是听到了胜儿的哭声。他觉得这家养小孩,肯定有奶吃,所以……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累死,也要托付好孩子。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的生父。”
“那,叶刹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丁胜问。
“好像……那几年东叶刹的几个部族在混战,有的人就逃到上明国来了。听说后来还斩首了一个部族可汗的驸马……叶刹国部族太多,总是在打呢。”
“真乱呀……幸好我被带到二王村来了!”云儿呲牙一笑。“所以这件戎服,就是我生父的衣服?”
“对。你爹觉得这是你生父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把它挂起来了。也是个纪念。”
云儿走到戎服前摸了摸上面的皮毛,道:“娘,其实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我在学府,学了叶刹文呢。”
“哦?”
“反正……很奇怪,我还学得蛮轻松!所以血脉之说,还是有点道理的?”
“好啊……等以后学成了,可以去叶刹国看看,没准能打听到你亲生父母的消息。”三娘隐隐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我也有点好奇……”云儿坐回来搂住三娘的脖子,“不过只是好奇!还是那句话,不管我亲生父母是谁,我都是爹和娘的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