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萌,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楚安白打定主意,等到天一亮风声过了,马上就离开这里,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他见到祝萌最后一面了,有些话,他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那你先说吧。”
楚安白轻轻地笑了:“你真的是,很温柔呢……”
“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后悔,自己没能,死在五岁那一年。如果可以,随着妈妈和爸爸一起走,也许一家团聚,会更幸福。”楚安白说的很慢,但是很坚定。
祝深之前就知道他的母父早就离开了他,那么小就孤身一人长大,五岁的小朋友,还那么小,这个冷酷的世界是如何对他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才让他变成今天的样子呢?
“但是,在遇见你以后,我这样想的次数,变少了很多,甚至偶尔,也会开始觉得,也许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见到你。”
楚安白看向她的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他一向是不喜欢说话的,五岁那年就是因为自己提议一起出去玩,还怀着妹妹的妈妈牵着他的手,还有温柔的爸爸牵着他的另一边,楚安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男孩,这一切随着一辆横冲直撞的车尖啸着出现,撞碎了他幸福的世界。
那一刹那,妈妈还用尽所有的力气,把他从车轮底下推了出去,让他逃离了死亡的魔爪,也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这条命是妈妈给的,他一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他因此恨上了说话,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足足半年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坏孩子。”虽然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把那个嘲笑他是害死自己家人的坏孩子的男孩打得牙断了两颗。
认识她的这几个月,是他说话说的最多的几个月,笑容也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以往的楚安白除了和小朋友们在一起和做任务的时候,会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非必要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的。
“许多人觉得,我冷酷、不近人情,其实我也会,畏惧……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太陌生,太坚硬,我没法融入,任何一个地方……我也未曾拥有过任何朋友,我始终是孤身一人,可是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楚安白越说越流畅,其实他是可以流利讲话的,但是他害怕,害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生的话,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冷酷外表下的怯懦,害怕一切可能发生的。
他如同一个披着成人外皮的五岁稚童,从那一年开始就未曾再生长过,蹩脚地学习着别人的样子,但是就如同乡下的老鼠在城里没有立锥之地一样,没有任何地方,没有任何人能接纳他。
但是没关系,因为害怕被伤害,就干脆不要靠近就好了。
楚安白出身不错,小时候过得也是金枝玉叶的生活,只是家中没有亲戚可以托付,于是才被送到了福利院,成年后,他用母父留给他的信托遗产学习了近身格斗,日日苦练,终于在十八岁那年,亲手杀死了那个开着车撞碎了他的幸福世界的男人。
“你知道吗?仅仅只是因为妻主不要他了,要和他离惛……仅仅是这个原因,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开着车在大街上撞死了十几个人,撞伤了几十个人,最后却因为有精神病诊断而免除死刑。”
祝深很吃惊,这个新闻她是听说过的,在她小的时候常常有人拿这个事件佐证男人就是情绪化和容易极端,没想到楚安白的家人竟然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
“然后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楚安白笑了起来,但是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关了十几年了,终于被放了出来,那么的老,那么的恶心,我亲手杀了他,可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本来想杀了他以后,就可以去陪我的家人了,但是我多想了一步。那个男人的家庭是很穷困的,连赔偿都拿不出,全靠保险赔偿,那他是怎么拿出精神病诊断的?我很清楚,他绝对不是神志不清的情况做的那件事。”
因为在妈妈把自己推开的时候,他甚至看见那个司机在驾驶座上,正张开嘴大笑,那个笑容是那么的恶心,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每每想到那个笑容,都会无法抑制自己地呕吐,直到吐光胃里所有的东西。
“于是,我去找了当年为他开精神病诊断的医生,并且……也亲手杀了她。这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为什么?”
祝深情不自禁地说道。
楚安白偏开了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和她说:“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判断,不能让仇恨和热血……控制了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
“等明天天亮了,我就会离开,不要来找我,请你以后就当从未认识过我,这样对你比较好,我希望你能够无病无灾、平安快乐……”
楚安白看着祝深的样子,从她的发丝再到她的眉眼,仿佛想把这个人的样子铭刻在自己的心底最深处,依恋地看着她。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也许很快就会被找到,但是他不后悔做了那个任务,能够用自己这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换取恶人无法再作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没有同意。”
祝深也看着他,但是淡淡地说道。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祝萌,这些黑暗的事情你绝对不能沾上,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么好的家人,如果你因为我有什么危险,那我,那我……!”
楚安白像是忍受不了祝深会因为他遇到危险这件事,哪怕是想象,也让他忍不住泣不成声,几乎哽咽着说完了这句话。
“如果我说,我就是从黑暗里来的呢?看着我,难道不觉得眼熟吗?”
祝深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无法逃避,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腹部曾经的伤口摸去,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粉色的疤痕,如同一道泪痕停留在她的腹部。
“那天晚上,你亲手把匕首捅进了这里,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