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套干净衣物,王川拿出笔墨纸砚,来到桌案前坐下,湿漉漉的长发披着,略做思索,压好纸张,粘了粘墨汁,提笔在纸上写道:
“臣豫州平阳府知府王川谨奏,伏乞天听:
望日(每月十五)丑时三刻,宁王李豪堉以\"清君侧\"为号,尽发北昌卫所兵甲,聚十万虎狼之众沿清河江而上,豫州总兵杨成梁、豫州副总兵邓云龙血战殉国,城头遍悬逆旗。臣闻报惊骇欲绝,踉跄间碰翻铜兽香炉,火星燎焦官袍竟不自知。
如今,叛军先锋已至平阳府。彼处豫州巡抚赵云礼闭门死守,然孤城难守,士卒多为民兵。
臣星夜遣率五百死士押送粮秣,出平阳府城,藏于虎渠山凹中,竟遇叛军来袭。
但臣靠地势天险,阻敌于外,为朝廷后续大军,留粮草。
如粮草留于平阳府,必成叛军囊中之物,此乃资敌之举。
臣身中三箭,每日咳血一升。终日忧心忡忡,言宁王大军先锋统帅,曾为臣之妻,恨臣愚昧无知,被妖女迷惑,让其大患留存于世,臣愧对皇上,愧对朝廷。
今晨登山巅远眺,见清河江上战船猎猎,敌人来势汹汹,臣深表忧虑。
臣食君禄数载,早置生死于度外。唯念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基业,恐毁于逆贼之手。伏乞陛下速发天兵,若援军迟至旬日,则两省膏腴之地尽陷贼手。
临表涕零,血染奏章。
大乾永清十二年四月初三
平阳府知府臣王川顿首百拜。”
望着写好的奏折,王川甚是满意,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弧度,接着拿出平阳知府大印。
“哐当!”
一下盖在上面,朱砂半褪。
然后拿起桌上的小刀,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刀刃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指慢慢滴落。
“滴答!滴答!”
鲜血落在奏折上,见差不多,王川立刻包扎手指,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鲜血凝固。
王川明白,与其等皇上和朝廷兴师问罪,还不如主动上折子,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何况他和叶初雪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怕锦衣卫查,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来人!”
他向屋外大声喊道。
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进来,躬身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拿起桌上的折子,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那士卒面前,吩咐道:
“派快骑加急将这封奏折送往京城,走驿站,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不得怠慢。”
那士卒急忙接过奏折,手都微微发颤,应道:
“是,大人。”
那士卒正欲转身离去,王川还是不放心的叫住他,再次吩咐道:
“让莫渊明一起去。”
那士卒拱手应道:
“是,大人。”
……
三日后。
平阳府城迎来了宁王的先锋大军。
大军井然有序的驻扎在平阳府城外的开阔地带,各种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完毕,不日便会攻城。
站在平阳府城城墙上的赵云礼,此刻望着密密麻麻的叛军,整颗心沉入谷底,眉头下意识皱成川字。
攥紧的拳头砸在石砖上,骂道
“该死的宁王,该死的反贼。”
如今,平阳府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城,他除了死守,别无选择,一旦城破,他必会被杀来祭旗,落个与怀江巡抚一样的命运。
他很不甘心。
入阁拜相就只差一步,便可进入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施展年少时的政治抱负,走一条经世致用的成圣之路。
然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宁王的造反,而烟消云散,二十余载的辛苦努力,成为梦幻泡影。
当然,守住平阳府城,等待朝廷大军赶来,依靠功勋在进一步,也不是不行。
但赵云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
连杨成梁和邓云龙这种沙场老将,都未能挡住一个回合,他一个科举正途的读书人,拿什么跟敌人斗。
想到这里,赵云礼忍不住轻轻一叹,扭头看向平阳守备,问道:
“能不能守住?”
那守备像吃了苍蝇一样哑火在那里,神色难看至极,本就靠祖上余阴,这才混得个平阳守备。
吃喝嫖赌纳小妾,他样样精通,打仗守城啥不会,妥妥的纨绔子弟。
见他迟迟不语,赵云礼忍不住骂道:
“你是聋了吗?”
这雷霆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那守备浑身一激灵,双腿忍不住一哆嗦,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磕磕绊绊说道:
“大…大人,应…应该能…能守住吧!”
赵云礼皱了皱眉,这毫无底气的口吻,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心中更是一片死灰。
他知道。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样下去,十有八九会落个身死道消,祭旗的下场。
望了望外面的大军,赵云礼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既然守不住平阳府城,就得想方设法逃出去。
他是知道王川逃到外面山中躲了起来。
暗道:
“是该想想后路了,虽然当官固然好,但相比活命还是微不足道,直接逃肯定不行,得是落败而走,将来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然半辈子就白努力了。”
一甩袖袍,赵云礼带着几名亲信下了城墙。
与此同时。
宁王先锋大军营地,叶初雪看着平阳府城布防图,脸上露出笑容,她知道,平阳府城守不住。
尤其是那平阳守备,简直就是个酒廊饭袋,不堪一击,她心中大致评估了一下,拿下平阳府城,三天足矣。
“来人!”
叶初雪对着大帐外喊道。
很快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叶初雪望着那士卒,沉声下令道:
“明日午时,派人试探攻城,派那些投降过来的士兵去,主力不动。”
那士卒领命道:
“是,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派去虎渠的五百人全军覆灭。”
叶初雪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叹,摆了摆手,说道:
“下去吧,虎渠那边就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