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将搜罗回来的物资安排妥当后,正好院里开了饭。
八十号弟兄外加二三十个流民,一共百来号人。
好在院子够宽敞,大伙摆了十张大圆桌,一张桌子坐十人左右,差不多也能坐下了。
留在寨子里的妇人们从洗菜、备菜到下锅,忙了整整一天。
终于整了一席像样的年夜饭。
这些,还得归功于温念之昨日叫人送的肉和菜回来。
否则,今日大家伙估计又是米汤就着白馍度日了。
李庆招呼着温念之与他同席,温念之也没拒绝。
前几日被抓入黑虎寨的时候,温念之为了活命,才使了权宜之计,说是能替他要债。
可入了那等卧房,见着战乱之下那些个妇孺还能在此有一席之地,便改了主意。
人们口中的二当家,与初见时不同。
大家伙剿灭清风寨,这会儿兴致高得很,有人在下面举了酒碗,“今日除夕,二当家的带咱们灭了那些贼人,让咱们敬二当家一杯!”
“敬二当家!”
……
李庆站起身来,抬手按了按,“众位,若非温姑娘足智多谋,这清风寨也没这么容易覆灭!来,咱们共同敬温姑娘!”
“敬温姑娘!”
温念之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下头黑压压的一片。
她还莫名怯起场来,不过也学着他们的模样举起了酒碗,“呃……言重、言重!”
酒量好的,大多都一饮而尽。
但温念之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便觉辣喉得紧,“咦~”她打了个酒颤,皱了眉。
李庆爽朗一笑,“无妨,温姑娘喝不惯,我叫人上些茶来。”
温念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院子支满了灯笼,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烛火映在每个人的笑脸上,一片其乐融融。
温念之晃了晃神,十五年来,从没过个像样的年。
这头一遭,竟是在山寨中,与所谓的“山贼”打成一片。
她头一次感觉到被人重视。
边境烽火连天,深山中的一角,却成了陌生人之间最后的避风港。
大伙儿相互取暖,也暖了整个严冬。
此刻,她心底也滋生出许多不属于寒冬的暖意。
众人好长时间没吃着这样的香喷喷的饭菜,推杯换盏也不耽误大快朵颐。
热热闹闹的席间,她才当着众人的面,仔细讲了如何诓骗梁胜给了银子,又如何一把火点了清风寨的库房。
大家伙听得津津乐道,甚至不时发出些赞叹,“那梁胜因财而起,又因财而死,尚算了结他的心愿了倒是。”
寨子里都是糙汉子,围着她来敬酒的,此起彼伏。
温念之有些酒躲不掉,便多少饮了些下去。
酒过三巡,多数人都生了醉意。
温念之歪歪斜斜地问了李庆一个问题,“二当家,你还真是断袖啊?”
声儿不大,挨着坐的几个人刚好能听到,话音落下,起了一阵哄笑。
李庆咧着嘴摆摆手,“吓唬你的,那会儿头一次见你和小虎,生得细皮嫩肉的,不确定罢了。”
温念之红着脸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接着道,“还有,不知这大当家的何在啊?我来了寨子两天,怎没见过大当家?”
李庆也有些上头,哈哈一笑还没开口,桌上有人解释道,“咱们寨子里从来只有二当家的,没有大当家,二当家就是最大。喊他二当家,单纯是因他在家里排行老二。”
有老大不做,偏做老二。
头回听得这般说法,逗得温念之噗嗤一笑。
“我有个提议!”李庆忽而站起了身,席面上的众人安静不少,他扬声道,“若是温姑娘不嫌弃,不若黑虎寨这大当家的位子由你来坐!”
话音落下,她张大了嘴,“啊?!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李庆朝下面使了个眼色。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大当家的,请受咱们一拜!”
说罢,齐刷刷地朝她拱了手。
“……”她噙着一双醉意朦胧的双眼,还想说些什么。
李庆是个爽利性子,一抬手打断她,“兄弟们喊都喊了,大当家的就应下吧!这些年不太平,你们北宁老家也说不清出了什么变故。咱们黑虎寨至少安全不是?你们两个小女子上路,还不知会遇上什么。”
也不给温念之说话的机会,李庆又给她斟满一碗酒,“大当家的,你我以后就是过命的兄弟!干了这碗酒,咱们就是一家人!”
气氛烘托到这儿,温念之也是晕乎乎的,她莫名其妙就举起了酒碗,“干了!一家人!”
“好!”
……
一整碗烈酒下肚,温念之当场就倒在了桌子上。
李庆笑了笑,命人专门腾了间屋子出来给温家姐妹。
他把人背回了房里,留下万宁照顾她,自己才又回了席间。
自打温念之采买了米面粮送回寨子,他便对她生了敬佩之心。
喝了些酒,李庆便趁着酒意非要将人留下。
当然,主要还是对她的所作所为心服口服。若非温念之是个女子,他可能当场就与她结拜了。
翌日清晨,温念之转醒。
脑袋疼得厉害,她睁开眼睛看了眼陌生的屋子。
虽还是简陋,但比起头天晚上五六个人挤在一处的屋子好了不少,她茫然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万宁端着热水就进来了,像模像样地唤了一声,“大当家!你醒了!”
“什么大当家?”温念之摸不着头脑,昨日那些烈酒下肚,她早醉得断片了。
万宁拧了帕子递给她,又把昨晚席间的事告诉了温念之。
“姐姐,你反悔都不行了。大伙儿都认下来了……”
……
温念之用帕子敷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说道,“小宁儿,这大当家的当就当了吧。总之你我安全了,眼下北上的路不好走,你我就再逗留一段时日可好?”
万宁点了点小脑袋,温念之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儿,她对温念之的崇拜之情愈发盛了。
醒过神来,温念之翻开钱袋子数了数。除夕的头一天,她去镇子上采买了许多物资。又雇了人,将东西送过来。
临近年关,加之战事已起,东西比往常贵了好几成。
袋子里又少了一张银票。
清风寨要回来的钱还要供寨子里一百来号人的开销,她这个“大当家”此时委实抹不开面子问李庆讨一百两回来。
这银子可真不禁用,一个铜板都还没往回挣呢,倒是花出去不少。
这会儿,温念之捂住胸口,大呼心疼。
罢了,往好处想,还好萧锦羡忘了这茬,走的时候没让她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