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军医正在替萧锦羡包扎臂膀。
只听苏豫道,“将军,顾思远该如何处置?”
北宁射出开战的两箭,顾思远作为敌国使臣,率先被俘。眼下,正被拘于军中。
萧锦羡看着伤口被处理好,绑上布条,才回道,“先关起来,此人有大才。宁帝到底是老了,竟将他拱手送于我跟前。加之,他知我身份。万不可先泄露出去,届时兵临汉阳府,我要给北宁皇室送上一份大大的惊喜。”
思及此处,他隐隐有些兴奋。
萧贵妃蒙冤而死,他深知她是被陷害的。可随着萧家一百多口人命的陪葬,让那些真相在他眼中反而不重要了。
他重回故土,但他不是赵云州。他不再认可北宁皇室,也不再认可三皇子的身份。
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张发臭发烂的褥子而已,他掀了便是!
然顾思远此人,近年来名声鹊起。是北宁朝中难得的一股清流,肃朝纲,辩佞臣。一介书生,脊背清直,危墙之下,扶北宁将倾之大厦。
他明明可以在后方运筹帷幄,可宁帝却因胆小害怕,生生将他推至前线。
苏豫似是泛起疑惑,他抓了抓头发,“顾大人一身风骨是不错,可这样的人怎会有传言说他喜欢流连温柔乡?我不明白。他看上去,与小的时候……无甚区别……”
说到后面,苏豫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偷偷瞄了一眼萧锦羡的神情。
那人只是牵起唇角,这些传言他亦是听说过的。不过,就他看来,许是障眼法罢了。
“他啊,从赵云成的幕僚中脱颖而出。若不能如赵云成一般,惹些风流在身上,就以顾思远原本的性子,他说的话,赵云成如何能听进去?”萧锦羡起身看着舆图,感叹一句,“北宁,无人了啊。顾思远再不扶持那位太子,难道肯眼睁睁地看着北宁灭国吗?”
苏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锦羡继续道,“苏豫,看紧他。若他不降,便将他送回京中,让陛下自己想法子。也算是,我送给陛下的最后一份厚礼。”
“是。”
战火绵延数月,北宁连丢三城,已节节败退至交州关。只待交州一破,大军便能趁势北上,直抵北宁都城汉阳府。
已入腊月寒冬,此时,萧锦羡率军驻守在江都,继续北上便是交州。
东庆大军在萧锦羡的带领下,军纪严明。所入之城,皆不允许烧杀掳掠。因善待无辜百姓,萧将军博得了一番好名声。
消息传入东庆,整个国都一片沸腾。
将军府中。
“姑娘!”春晓跑得很急,“将军来信了!”
半年了,她总算收到了第一封回信。当她颤抖着展开信纸,上面却只有几个字,“平安,吾念。”
“将军可真是那个什么惜字如金,姑娘盼了这么久,就这几个字。”
春晓虽未仔细看信的内容,但纸上的寥寥几笔,落在温念之失落的眼瞳中,叫春晓也生了埋怨。
不过一瞬,温念之便恢复如常,“不怪将军。字越少,我越是能收到。”
半年来,她写了很多信送往前线,然她也不知萧锦羡收到没有,更是不知那人有没有回信。
但她知道,只要从将军府送出的亦或是送回府里的信,均被韩宥安拦了不少。想是,字多的那些,都被送往了御前。
她把那张珍贵的信纸覆在自己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只要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
北宁,汉阳府,皇宫。
宁帝刚刚服下一颗丹药,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头倒挺足。只是,他蹙紧眉峰,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御书房里站了几位文臣,大多埋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宁帝终是怒极攻心,他将书案的折子一掀,横七竖八的战报便落了一地。下头的文臣,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三城!短短半年,他东庆占据我桐邱、丹阳、江都!朝中就无人可用了吗?!啊?顾思远也是个没本事的光架子!一入桐邱便被俘,你们除了埋头就是埋头!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一阵怒吼,惹得宁帝牵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身边的内侍赶紧递上一杯热茶,“陛下,龙体要紧。”
宁帝扯过茶盏,一把扔在了地上,“龙体!龙体!江山都没了,还要龙体做何用?西祁怎么还没消息?若我北宁被吞,西祁不过迟早的事!”
“陛下。”下首蒋忠战战兢兢地开口,“西祁坐山观虎斗,恐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如今驻守交州的是楚大将军,他与东庆萧锦羡交手数次,仍然将交州守得似铁桶一般。再过一阵,天降大雪,到了那时,东庆必败。陛下,宽心。”
“那个萧锦羡到底什么来头?”宁帝侧目问,“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与楚昊战个有来有回?是他楚昊将交州守得如铁桶一般,还是他萧锦羡将交州围得如铁桶一般?朕倒是想拖,可朝中还有余粮吗?”
下首另一位文臣转念一想,“陛下,东庆来势汹汹。楚将军只守不攻,怕是……且那萧锦羡似是对我北宁十分熟悉。无论地势亦或气候,他自入了桐邱,便有如归家一般。只怕是……军中有人泄密吧。”
宁帝拢眉颔首,若有所思,“冯卿的意思是,楚昊同萧锦羡里应外合,要夺我大宁江山?”
“微臣,不敢擅自揣测。只是其中太过可疑,就如陛下所言,那黄口小儿如何能与楚将军战个来回……”
“至于顾思远顾大人,他被俘敌营已逾半年,没有半点消息。谁知道他有没有,泄露我北宁的军机秘事……”
众臣说完,宁帝的面上铁青。他苦思半晌,终是在案前提笔,下了亲笔诏书要召楚昊回京。另一封诏书让内侍送往东宫,为鼓三军气势,令太子赵云成亲征。
“陛下!阵前换帅可是大忌!”蒋忠匍匐于书房中央,“此刻正是两军交战的紧要关头,陛下三思啊!”
宁帝写完手书,笔杆子还捏在手上,听下首的人这样说,直接将那支笔扔在了他身上。
“蒋卿,莫不是,你也要窃朕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