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羡太了解韩宥安了,他从小就顶着太子的称号,加之他的母亲与先庆帝离心,那先帝更是偏心曾经的凌王。
这样的太子,活在步步为营的阴谋中。
他甚至比萧锦羡想象中,更加心狠手辣。
温念之继续道,“我和小宁儿,都是出生于市井。若非遇见你,只怕是江河上吹来的一阵清风,便能轻飘飘地将我的船掀翻在江中,然后痛苦地溺死其中,却无人发觉。”
“我没有资格说教你什么,你读的圣贤书比我多得多。可是,我就想世上少一些我娘和小宁儿她爹那样的人。可怜、无助,就算努力,也不一定能好好活着。”
萧锦羡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我答应你……”
淮源城枉死的百姓何辜,然乱世之下,搅弄风云的手,没有一双是干净的。
这样的道理温念之也懂,她回应着身前的人,想努力钻进他的怀里。他剖开自己的心脏,有黑色有红色,但底色她看得清晰。
是一片赤诚。
至少到今日,萧锦羡做到了,他要她陪在自己身边,他便毫无隐瞒。
*
西祁皇后在肃王被斩后,仍不忘在戚睿面前哭诉,“陛下,肃王不无辜。他竟然将心思动在了臣妾头上,若他逼宫事成,臣妾若落入他的手中,只怕……”
戚睿原还在斩杀戚勋一事上,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草木皆兵。
然听皇后如是说,那些冒头的思绪却又被怒火压了下去,“他死得好!朕竟不知,朕的好弟弟怀着这样的心思!”
他揽住怀里的女子,“皇后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反贼伏诛,以后没有人会对你不敬。”
皇后拭去眼角的泪水,默默点了头。
只是西祁因肃王谋反一事,传入青阳城。
在这等关头,宫里发生政变,无疑或多或少都会涣散军心。
朝堂上,祁帝道,“郑卿,如今出兵北宁在即,又逢朝中内乱。你怎么看?”
郑弘毅一直在思索其中的关键,不过也百思不得其解。
肃王怎会在此间,犯下这等大错?
他端手出列,“陛下,如今萧锦羡重伤的消息亦是前肃王送来的。他既然存了狼子野心,只怕这消息有诈。”
“依老臣之见,动作要快。青阳驻军十万,再加东庆的大军,至少在头阵上,已然足够。眼下,要赶在萧锦羡前面,否则只怕那贼人接下来还有动作。”
戚睿点头,因肃王之事,五万大军集结在雁京,若他有同党,这大军便能镇守皇城。
现在,只有叫马季率先出击。
肃王谋反,被戚睿果断处死的消息迅速传至西祁境内。
各方势力人心惶惶,蠢蠢欲动……
连肃王那等忠心之人都存有反心,这天下,何人做不得主?
藩地渐渐吹起一阵迷雾,将原本就复杂的局势,搅得更加扑朔迷离……
西祁的内乱自然传入了东庆,在韩宥安看来却是无伤大雅,甚至莫名对东庆的形势更加有利。
想要问鼎天下的,不止萧锦羡,更有韩宥安。
且萧锦羡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此人?
不过是他惯用的伎俩罢了。
于是,他给西祁添了一把干柴。
“顾卿,朕不得不让你上前线了。”
韩宥安坐在御案前,回想起昏庸的宁帝,亦是将朝里唯一能用的文臣亲自送往桐邱。
才叫顾思远有了今日。
但他不怕旧事重演,如今他已经完全信任顾思远。
他继续道,“你亲自去青阳城督战,要西祁看到我大庆的决心。他们内乱是他们的事,只要此战由我大庆主导。战后,西祁势弱,朕才更有话语权。”
烛火在深夜的御书房内摇曳着,顾思远低眉应声。
他站在低处,韩宥安只能看见他瘦弱的身躯挺拔如松。虽是看不清眉眼间的神色,但他知道,这位文臣,当是恨极了萧锦羡。
若非萧锦羡,他不会远走他乡。
替韩宥安做了一局又一局。
从他降庆,他便率先替韩宥安平了流言。再到亲自提议,与西祁结盟。
所有的做法,都是要把萧锦羡按死在局中。
御书房内议事结束,顾思远披星戴月回到府里。
他只略略叫人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衣物,便在翌日启程。
青阳城马季等来西祁的消息,他跃跃欲试。
这回,总归是能替兄长报仇了。
马季存着私心,于用兵一事,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晚,他亲自带领一千士兵,乔装成东庆的人,偷袭、骚扰北宁边城。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攻,身为西祁主帅,他的行军方案需得与庆军合谋。
他这样做,只是要叫北宁知道,东庆灭他们之心更胜。
至少,在正式对战时,萧锦羡一定会将主要的应对方向指向东庆。
翌日,东庆主帅聂闫对他这等做法十分不满。
聂闫是韩宥安继位后,浮于水面的曾经太子一党。
韩宥安继位,因沈清和萧锦羡的关系,他并没有重用沈家,反而是悉心培养自己的势力。
聂闫是其一,常骏乃其二。
此战甚为重要,他自然让作战经验更加丰富的聂闫为主帅,常骏为副将。
聂闫在帐内道,“马将军此举,既未攻城,又没掠地,岂非是打草惊蛇。况且,你我既然已经结盟,自然应当按照咱们制定的行军计划进行。岂能自作主张?”
聂闫不知道的是,马季更是顶着庆军的名义,发动了这场偷袭。
马季毫不在意,他如今三十出头,正是盛年。常年行军,皮肤更是黝黑。
不过丰朗俊逸的五官,仍在军中略微显眼。
他勾着唇角道,“聂将军,马某此举可不是打草惊蛇。我兄长是与萧锦羡真刀真枪较量过的,眼下北宁明面上并无动作。可他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我清楚么?在下,只为试探。”
“试探?”聂闫轻嗤一声,“你兄长都是那人的手下败将,你又比他好上多少?你有几斤几两,敢去试探?”
马季缓缓攥紧了拳,面色微变,“正是如此,在下才要手刃仇人。兄长轻敌中计,马某不会重蹈覆辙。”
聂闫不想与这人多说,此时十分不耐烦,“随你怎么说,总之,聂某就一条。既然是盟友,自然该当倾力协作。望马将军日后,少一些这种多余的小动作。”
两人谁也不服谁。
*
消息传入凉州,温念之问道,“你怎么不着急呢?边境已经挑起兵戈,你还坐得住。”
“怎么坐不住?”萧锦羡抬眸,日光落在黑色的瞳孔里,熠熠生辉。
温念之的小脑袋转了一圈,她凑到他跟前悄悄道,“你不会要直接偷了西祁的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