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在暴雨里摔了一跤。
膝盖磕在排水沟铁栅栏上的时候,他摸到了那个冰凉的物件。路灯被雨幕切成碎片,借着便利店的微光,他看清这是面巴掌大的铜镜。雕花镜框缠着几缕水草,镜面却干净得像刚擦过。
楼道里飘着死老鼠的味道。他把湿透的塑料袋扔在门边,镜子顺手搁在掉了漆的五斗柜上。出租屋的霉斑在雨天格外刺眼,天花板洇出的水渍像张扭曲的人脸。
\"这破天气。\"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拧干衣角,忽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动作慢了半拍。水龙头还在滴水,可镜面里的水滴正违反常理地向上飘。
林开元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发黄的瓷砖墙,墙角蟑螂正窸窸窣窣爬过。等他再转回来时,镜子又正常了,仿佛刚才的错乱只是雨水糊了眼。
半夜他被某种声音惊醒。
五斗柜上的铜镜泛着青幽幽的光,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镜中映出他的床铺,本该空着的枕头边却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女人机械地梳着及腰长发,木梳每划过一次,发梢就滴下一串水珠。
他抄起拖鞋砸过去。
镜子\"咣当\"一声倒地,床底窜出两只老鼠。捡起镜子时,他摸到镜框背面凹凸的刻痕——借着手机灯光,七个歪扭的字渗着水珠:\"莫使形影两相忘\"。
第二天在楼道碰见403老太,林开元差点打翻豆浆。老太发髻上别着的木梳,和昨夜镜中女人手里那柄一模一样。乌木梳背上两朵并蒂莲,莲心嵌着褪色的红漆。
\"小林啊。\"老太枯枝般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你屋里是不是多了面镜子?\"
电梯门映出老太青灰的脸。林开元盯着楼层按键,忽然发现镜中自己的衣领是反的——现实里扣得好好的衬衫,镜中却散着两颗纽扣。
\"叮\"
电梯突然卡在3楼。老太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贴上他鼻尖:\"镜子里的东西最会骗人,它们...\"轿厢顶灯忽明忽暗,老太的后半句话被铁链断裂声吞没。
林开元是撞开电梯门爬出去的。身后传来重物坠入深水的闷响,403房门口渗出黑水,蜿蜒成一条发亮的小溪。
保安踹开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三十年前统一装修的老房子里,赫然立着个雕花浴缸。老太穿戴整齐地仰面漂浮,手里攥着那柄并蒂莲木梳,头发湿漉漉地铺满水面。
\"这单元哪来的浴缸?\"保安的声音在发抖。林开元看见浴缸边缘沾着几缕铜绿,和那面镜子上的锈迹如出一辙。
当晚他做了件蠢事。
打火机的火苗舔上铜镜时,镜中突然腾起黑烟。火焰里的倒影在笑——那不是林开元的脸。扭曲的五官像被水泡发的馒头,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铜镜\"哐当\"掉进洗菜池。镜框背面新渗出一行水珠,在\"莫使形影两相忘\"下方拼出模糊的小字:\"子时镜中人影动\"
此刻林开元还没意识到,从他捡起镜子的那刻起,某些东西就调换了位置。就像此刻窗外晾着的蓝衬衫,现实里领口朝左,而对面楼某扇窗户的倒影中,衣领正在向右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