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的手指刚触到黄绢边缘,整根立柱突然扭曲成麻花状。木屑像暴雨般迸溅,他翻滚着躲开砸落的瓦片,后腰撞上柜台时听见玉佩在胸腔里发出脆响——那声音像是玉匠在敲打坯料。
\"丁、丁、丁。\"
更漏残片在地上跳动,每声脆响都让客栈震颤。镖师的尸体突然抬起右手,食指关节反向折断,露出森白骨茬直指东南。林开元顺着方向望去,医女的药箱不知何时翻倒在墙角,数十根银针正悬浮在空中摆出北斗阵型。
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林开元扯开衣襟,发现胸口的玉佩已经与皮肉长在一起,血丝脉络在皮肤下组成星图。当他试图抠动玉缘时,整条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挥向药箱。银针暴雨般射来,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青烟。
\"大人好狠的心。\"医女的声音从银针青烟里渗出。她的尸体此刻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发间插着那柄本该插在太阳穴的银针,\"永乐二十二年的雪,可比现在冷多了。\"
林开元突然想起卷宗里缺失的那页。三日前在刑部档房,当他翻开永乐年间匠籍簿册时,有滴水渍正好晕染了关键处。此刻那滩水渍的形状,竟与胸口血丝分毫不差。
东南角的银针阵突然散开。七根最长的针扎进地板,在青砖上熔出焦黑孔洞。林开元感觉有东西顺着针孔爬上来,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三个没有脖颈的影子从本体剥落,手挽手走向柜台后的阴影。
\"戌时六刻。\"驼背掌柜的声音从房梁传来。林开元抬头看见他倒悬在横梁上,灰布衫里钻出无数玉屑,那些碎玉落地就变成活蹦乱跳的蟾蜍。当第一只蟾蜍跳上更漏残片,铜器表面突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牙印。
送亲队伍的唢呐声穿透雨幕。客栈大门轰然洞开,八盏红灯笼飘进大堂,烛芯竟是人的手指。轿帘无风自动,新娘的绣鞋刚触到门槛,整栋客栈突然上下翻转。林开元抓住窗棂才没坠入头顶的\"地面\",却见那些尸体正倒着走向屋脊,血珠逆流回伤口。
玉佩在胸腔深处震动。林开元看见倒悬的镖师尸体拔出心口长剑,剑锋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锥。最年长的商人尸体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玉石相击的脆响:\"一甲子轮回,七魂饲玉,八魄...\"话未说完,他的舌头突然变成玉雕坠地粉碎。
新娘的红盖头飘落在林开元脚边。他本能地后退,却撞进某个冰冷的怀抱。医女的尸体贴着他后背轻笑,银针在掌心游走如活蛇:\"大人看这嫁衣可还合身?\"林开元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披上血红嫁衣,袖口金线绣着七个生辰八字。
客栈四壁渗出黑色黏液。当第一滴黑液落在嫁衣上,布料突然收紧,金线像活过来般往皮肉里钻。林开元撕扯嫁衣时扯下一块皮肤,伤口处却没有血——只有玉屑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倒悬的驼背掌柜突然尖叫。他的身体像瓷器般龟裂,裂缝中涌出玉蟾蜍,这些活玉雕蹦跳着组成八卦阵。阵眼处的铜钱开始自燃,青烟中浮现出七具水晶棺椁,每具棺内都躺着个面带微笑的玉雕人偶。
\"子时三刻!\"所有尸体同时高喊。林开元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嫁衣领口自动收紧。他踉跄着扑向水晶棺,看见其中一具人偶的脸与自己完全相同,人偶手中捧着完整的螭纹玉佩。
暴雨声忽然消失。客栈门窗恢复原位,烛火重新变成暖黄色。当铺朝奉正在柜台拨算盘,三个商人围着炭盆说笑,医女在整理药箱,镖师的长剑安稳地躺在鞘中。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驼背掌柜从阴影里钻出来,眼白泛着青灰。
林开元低头看着完好无损的嫁衣,掌心躺着半块带血的玉佩。更漏声从记忆深处传来,这次是沙粒坠地的轻响。他望向二楼,那里本该存在的血痕消失无踪,只有十七阶木梯在烛光中静静蛰伏。
新娘的唢呐声再次响起。林开元走到窗边,看见送亲队伍正停在官道中央。八盏红灯笼突然同时熄灭,轿帘掀起时,他看见盖头下是自己带着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