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裂缝吞噬着最后一线霞光，陈十三肩头玄色披风被气旋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按住腰间横刀，刀鞘上暗刻的饕餮纹在幽光中若隐若现。
十丈开外的校场上，青石砖缝里钻出的野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将军！\"林冲突然按住他抬起的右臂，虎口处的老茧隔着护腕硌得人发疼，\"让末将先去探路。\"
陈十三望着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副将，对方眉骨上的旧疤在幽光映照下泛着青紫。
他反手将横刀连鞘插进泥地，刀刃入土三寸时发出\"嗤\"的轻响：\"你带着震天弩守住东南角，若见异动......\"
话音未落，裂缝中突然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
林婉儿捧着的青铜星盘\"当啷\"坠地，二十八宿纹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她提着月白襦裙奔至陈十三身侧时，发间玉簪已结满冰晶。
\"那光在吞噬生气。\"她指尖拂过陈十三战袍下摆，原本墨绿的织锦此刻褪成惨白，\"您看这金线绣的云纹......\"
校场忽然响起战马嘶鸣。
陈十三猛然转身，正看见三匹青海骢轰然倒地，马鬃在触地瞬间化作飞灰。
围观的百姓尖叫着后退，有个稚童手中的糖人突然融化，黏稠糖浆滴在青石板上竟蚀出缕缕白烟。
\"取我金丝甲来！\"陈十三扯开披风系带，玄铁护腕撞在胸甲上溅起火星。
林冲刚要劝阻，却见主将已纵身跃上仪仗台残垣，暗红束发带在气旋中绷得笔直。
当陈十三触及三丈高空时，虚空突然泛起水波纹。
他感觉像是撞进了粘稠的蜜浆，每寸筋肉都在与无形的阻力角力。
腰间玉佩\"咔\"地裂开细纹，玉髓中渗出的血丝竟逆流着飘向裂缝。
\"将军小心！\"下方传来林婉儿的惊叫。
陈十三瞳孔骤缩，反手拔出横刀劈向虚空。
刀锋割裂空气的瞬间，裂缝中迸出万千银丝，如同蛛网缠上刀刃。
他虎口剧震，百年玄铁打造的刀身竟如春雪遇阳般消融。
坠地时陈十三就地翻滚三圈，后背撞在石狮底座才堪堪停住。
他低头看着只剩刀柄的横刀，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师父临终所赠，随他饮过七十三场血战。
\"让末将试试！\"赵勇突然暴喝。
这莽汉扯开皮甲露出精壮胸膛，扛着丈二陌刀就朝裂缝冲去。
陈十三来不及喝止，眼睁睁看着陌刀刚举过头顶就寸寸崩裂。
赵勇闷哼着倒飞出去，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肘关节白骨刺破皮肉。
校场死寂如坟。
陈十三撑着石狮起身时，听见自己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林婉儿蹲在赵勇身边，银针穿过染血的绷带时，针尾缀着的药玉发出细微蜂鸣。
\"将军请看。\"她忽然举起半截陌刀残片，刃口处凝结着霜花状的晶体，\"这些冰纹......与当年我在敦煌残卷里见过的星陨图一模一样。\"
陈十三接过残片时，指腹传来刺骨寒意。
晶体在暮色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恍惚间竟与三日前祭坛上那块天外玉石如出一辙。
他猛然转头望向仪式台废墟，那里还残留着玉石熔解时的琉璃状物质。
林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牙似的眼眸突然亮起来：\"残余的玉石能量或许......\"她提起裙裾奔向废墟，发间冰晶簌簌落在青砖上，每一步都绽开霜花。
当陈十三带着亲卫赶到时，林婉儿正用银簪拨弄着琉璃残渣。
簪头镶嵌的夜明珠照出地面诡谲的纹路——那些熔化的玉石竟在地面勾勒出二十八星宿图，斗柄正指向裂缝方位。
\"取我的赤霄剑来。\"陈十三单膝跪地，剑尖抵住紫微垣方位。
赤色剑刃与琉璃接触的刹那，整个星图突然流动起来，地面传来细微震动。
林婉儿迅速解下腰间锦囊，将里面暗藏的磁石粉末洒向天枢位。
磁粉尚未落地便悬浮半空，在众人惊呼声中组成立体的星象仪。
陈十三看着缓缓转动的磁粉星辰，突然想起七日前那个暴雨夜——当他将玉石嵌入祭坛时，雷光中的星图倒影与此刻如出一辙。
\"将军！
能量在衰减！\"林冲突然指着星图惊呼。
悬浮的磁粉开始簌簌坠落，地面琉璃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陈十三毫不犹豫地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剑刃上腾起青烟——这是师父教他的歃血祭器之法。
赤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身浮现出暗金色铭文。
林婉儿见状立即摘下双耳明月珰，将其中暗藏的磁石投入星图中心。
两股能量交汇的瞬间，整个校场狂风大作，裂缝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陈十三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某种亘古存在的意志正在苏醒。
当赤霄剑完全没入星图中心时，裂缝边缘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涟漪，一缕幽蓝雾气顺着剑尖指引缓缓垂落......
（正文续）
赤霄剑没入星图的刹那，地面琉璃纹路骤然亮如白昼。
裂缝中垂落的幽蓝雾气突然凝成漩涡，林婉儿散落的青丝被气流卷起，发梢竟在触及雾气的瞬间化作晶莹的冰丝。
\"退后！\"陈十三横剑拦在众人身前，剑刃上暗金铭文如同活过来般游走。
他分明看见漩涡深处有阴影攒动，那轮廓像极了敦煌壁画里描绘的远古巨灵。
林冲的震天弩机括声突然炸响，三棱箭簇带着火星射向漩涡中心。
箭矢却在触及幽蓝雾气的瞬间调转方向，裹着冰霜的弩箭擦着赵勇耳畔掠过，深深钉入石狮左眼。
\"用这个！\"林婉儿突然将星图中心的琉璃残片抛来。
陈十三凌空接住的瞬间，残片与赤霄剑产生共鸣，剑身迸发的红光竟在众人头顶织成血色罗网。
裂缝中的阴影发出沉闷的低吼，震得校场四周的军旗齐根折断。
当陈十三将琉璃残片抵近裂缝时，红光突然凝成实质。
幽蓝漩涡剧烈震颤着，虚空仿佛被撕开千层褶皱，一只覆满青铜鳞甲的巨掌破空而出。
林冲的弩箭第二次上弦时，那足有城门大小的手掌却轻轻托住了血色罗网。
\"将军快看！\"林婉儿的声音带着颤音。
巨掌鳞片缝隙里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晕，每片青铜甲叶都刻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
更令人惊异的是，当巨指触碰血色罗网时，原本枯萎的野草突然抽出新芽，赵勇臂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陈十三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他能感受到掌中赤霄剑正在疯狂汲取某种能量。
剑柄镶嵌的龙睛石泛起妖异紫光，这柄传承百年的神兵竟自发牵引着他的手臂，将剑尖缓缓指向巨掌掌心。
裂缝中传来叹息般的嗡鸣，巨掌突然化作流萤四散。
幽蓝雾气凝聚成人形时，方圆十丈的狂风骤然静止。
陈十三瞳孔里映出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那人踏着虚空拾级而下，每步落下都在空中绽开莲花状冰晶。
\"三百年了......\"老者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束发的木簪竟是半截折断的剑刃，\"没想到还能见到星陨之力重现人间。\"
林冲的弩箭第三次对准目标，却被陈十三抬手制止。
他能清晰看见老者衣袂上流动的星图，那些用银线绣制的二十八宿竟与他们方才布置的磁粉星象完全重合。
更诡异的是老者腰间悬着的玉佩——那裂纹走向与他方才碎裂的师传玉佩如出一辙。
老者落地时，校场上所有兵器同时发出悲鸣。
陈十三感觉赤霄剑突然重若千钧，剑尖不受控制地垂向地面。
林婉儿突然轻呼出声，她发现老者走过的地方，青砖缝隙里钻出的不再是野草，而是开着淡蓝小花的奇异植物。
\"小友可知方才唤醒的是何物？\"老者拂袖扫过仪仗台废墟，熔化的玉石残渣突然升空，在他掌心聚成浑天仪的模样。
陈十三注意到对方用的是凉州古语，这种发音方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官话取代。
赤霄剑突然发出预警般的震颤，陈十三借势横剑于胸：\"阁下从九幽来，还是从天外来？\"他说这话时，余光瞥见林婉儿正用银簪在地面快速勾画着什么——那是个带着缺口的圆环符号。
老者轻笑一声，浑天仪在他指间化作流沙：\"老朽来自你们称作'裂缝'的地方。\"他忽然抬手指向尚未闭合的幽蓝漩涡，\"或者说，来自你们三日前嵌在祭坛上的星陨石故乡。\"
陈十三浑身肌肉骤然绷紧。
这个秘密本该只有他与林婉儿知晓——那夜暴雨中的祭坛仪式，他亲眼看着玉石在雷光中显露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星图。
\"将军不可！\"林冲的惊呼与破空声同时响起。
陈十三猛然侧身，险险避开从裂缝中射出的冰锥。
那冰锥擦过他肩甲时，精铁锻造的甲片竟如春雪消融，露出底下暗藏的金丝软甲。
老者却仿佛早有所料，抬手接住飞旋而回的冰锥。
那凶器在他掌心化作只剔透的雀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林婉儿发间，将她鬓角的霜花啄成星屑。\"不必紧张。\"老者转头望向东南角蠢蠢欲动的震天弩，\"若想取尔等性命，你们早该像那些青海骢般化作飞灰了。\"
陈十三的剑尖垂下半寸。
他忽然意识到校场枯萎的草木正在疯长，那些新生的藤蔓缠绕着石狮，开出与老者身周相同的淡蓝花朵。
更诡异的是怀中碎裂的玉佩，此刻正透过衣料传来灼热温度。
\"小友可愿做个约定？\"老者突然逼近三步，陈十三闻到对方身上带着雪山之巅的凛冽气息，\"用你怀中的半块星陨佩，换一个问题的答案。\"
赤霄剑的震颤突然停止，陈十三却感觉后背渗出冷汗。
他分明看见老者说这话时，空中未散的磁粉星图突然缺失了紫微垣方位——那正是三日前雷雨夜，他亲手将玉石嵌入祭坛的位置。
当老者枯瘦的手指即将触及他胸口时，校场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
陈十三借势后掠三丈，剑锋扫过地面激起碎石如雨。
烟尘散尽时，他看见林婉儿用银簪画出的那个缺口圆环，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与裂缝中的能量波动完全同频。
\"看来小友还需要时间考虑。\"老者笑着退入正在收缩的裂缝，声音随着幽蓝雾气渐渐飘散，\"记住，当北落师门掠过祁连山巅时，你我会再......\"
余音被骤然闭合的裂缝截断，最后几缕蓝雾在林婉儿指尖凝成冰晶耳坠。
陈十三收剑入鞘时，发现剑格处的龙睛石里多了道游丝般的蓝芒，正随着他的心跳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