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赢衡便被解了禁足,与诸位大臣一同上朝。皇城死人的消息,早在昨日百官便听到了风声,众人的神色皆有些惶恐。
宣政殿殿门开,百官纷纷收敛神色,垂首进入殿内。
“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冕冠前的冕旒遮住赢承珏的神色,令下首的大臣看不清他眸中蕴含的怒火。
诸位大臣虽看不清他神色,但从他语气中能听出那难掩的怒火,又想起昨日皇城死人的消息。顿时,满朝无人敢说话,空旷的宣政殿霎时安静如鸡。
赢承珏看着下方不敢抬头的诸位大臣,强行压下的火气顿时又腾升心口,语气稍冷地问道,“怎么?今日,诸位大臣都哑巴了?”
他话音刚落,下首的百官稍稍有些躁动。赢承珏眼眸微转,投向位于百官之首的乔铮,“乔爱卿。”
乔铮听到赢承珏唤他,立即从百官行列中踏出,手握着笏,微微弯腰行礼道,“微臣在。”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乔铮听出绥宁帝语气中的怒意,心中自然明白他问的是关于昨日皇城死人的事。
昨日就这一事,绥宁帝宣他与太傅商讨数个时辰,早已弄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
如今唤他,恐怕是要发难。
乔铮一念及此事和他那不成器的外孙有关,内心就涌上一团怒火。
蠢货!这般大事竟敢知情不报!
不过他还分得清轻重,心中虽恼怒赢祺,但此刻还是要尽快将他从这件事摘出去。
乔铮微微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就皇城死人之事,微臣认为首先还是要安抚皇城的民心。那群百姓皆是逃亡而来的难民,臣认为也要将他们安顿下来。”
下首诸位大臣听到乔铮提及到难民这个词,顿时炸开了锅。大历近几年来风调雨顺,不曾有大规模的天灾人祸,皇城怎么会突然出现难民?
文武百官皆在讨论此事的真假,唯有赢衡和裴靖川安然立在原地,不曾参与。
赢衡微微抬眸,看向立于对面的赢祺,发现他神色也是难掩的震惊,眸色微微加深,心中冒出疑惑。
难道,赢祺也不知道雍州发生了暴乱?
“啪!”
正在百官吵嚷时,上首传来一阵巨响,打断了他们。
“吵够了?”赢承珏望着下方霎时安静的百官,语气稍冷。
诸位大臣纷纷垂首,不敢直面天子的怒火,一室安静。
他微微收回视线,问道立于武官之首的裴靖川,“裴卿,可查到那百姓的籍贯和死亡缘故了?”
“回陛下,死亡之人籍贯乃雍州,太医院也已查清了那人的死因。确实如太子猜测,那人身染时疫。”裴靖川行礼后,微微抬眸,眸色中皆是凝重。
时疫一出,整个朝堂瞬间沸腾了,甚至有些胆小的大臣,面色当场一变。
赢衡眸色微沉,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赢承珏闻言,神色也是微凝。他看向一旁的海禄,海禄会意,缓缓上前,将手中的一道暗紫色奏折递给他。
文武百官瞧见绥宁帝手中的那道奏折,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人,不敢再说话。
文武百官上书的奏折有三种颜色,不重要的情报一般使用的是明黄色,重要情报则是暗金色奏折,密报则是赤金色。
而有两种奏折不在这些行列中,一种则是独属于镇国将军裴靖川的暗红色奏折,另一种则是这种暗紫色奏折。
暗紫色奏折隶属于一个组织,这个组织隶属于皇帝,仅听皇帝差遣,这个组织名为寒鸦,他们的首领称为鸦。
据闻,这个组织收编了不少能人异士,从小进行秘密培养,独属于皇帝的情报组织。
“寒鸦上报,这些百姓皆是从雍州而来,雍州半月前就已爆发时疫,雍州知府对百姓投门不闻不问,时态严重后,竟敢欺瞒不报。百姓民愤难平,发生暴乱,而那知府竟敢丢弃一城百姓,独自逃亡!”赢承珏说到后面,胸腔怒火难平,他猛然起身,震得那冕冠上的冕旒哗哗作响,怒视着立于前首的赢祺。
“赢祺,此事你竟敢知情不报!”
赢承珏直接将手中的奏折砸在赢祺身上,天子发怒,众人心生畏惧,纷纷下跪。
赢祺跪在地上,那本暗金色奏折摊开在他眼前,看着奏折上记录的李源弃城而逃的事,内心涌上惶恐。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并不知道那李源能做出这种事,儿臣也并不知道这件事。”赢祺大声喊冤,同时心里将李源骂了个遍。
此事,他确实毫不知情。就算他再怎么草包,也拎得清轻重,这种大事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隐瞒。
赢承珏眯着眼,看着他神色并未作假的痕迹,他也算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野心重,但资质平庸,不堪重用。
这种事,他不敢做。
赢衡自然也深知赢祺的性子,眼下最重要的也并非是问罪,还是要尽快安抚雍州民心,而且这时疫也必须尽快解决。
不然,一旦彻底爆发,后果将不堪想象。
黄鑫与赢衡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他的意思,从百官中踏出,上前劝慰赢承珏,“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安抚雍州百姓。”
赢承珏闻言,神色稍显凝重。这些难民不远万里赶赴皇城,又在皇城内死去,若不妥善安置,不仅会丧失雍州民心,甚至还会动摇皇城民心。
“嗯。传朕旨意,剥夺其李源官职,即刻捉拿李源归案。至于安抚雍州民心,便交给……”赢承珏将视线投向赢衡,声音微沉。
乔铮听出赢承珏的意图,他想要将这件事交给赢衡。赢衡本就深得皇宠,又刚收拢镇国将军,若再让他收服雍州民心,那三皇子就将彻底失去争权的资格。
“陛下,安抚雍州民心还需慎重。雍州此时爆发时疫,雍州府衙对其不闻不问,百姓心中充满愤怨,不如派遣一名皇子前往雍州,以彰显陛下的关怀。”乔铮急忙出声,打断道。
乔铮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纷纷点头赞同,皆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支持赢衡和赢祺的两党人纷纷举荐自己站队的皇子。
一时间,文武百官又吵了起来。
“太子贵为大历储君,雍州路途遥远,岂能让其冒险!微臣以为,还是三皇子更为合适。”乔铮反驳道。
“不行!此事本就是由三皇子举荐的李源而起,若交给三皇子,难免会包庇此人。老臣以为不妥。”黄鑫缓缓摇头,不赞同乔铮的想法。
赢承珏本想将这件事直接交给赢衡,但是在听到乔铮提及雍州路途遥远,又想起赢衡身子缘故,他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但,他知道,此事交给老三,更为不妥。
赢衡并未出言,他微微抬眸,与赢承珏关切的眼神撞上,他看懂了里面包含的疑虑。微微一怔,眸色涌上暖色,缓缓上前,掀袍,跪在殿中,朗声道,“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儿臣自请前往雍州。”
“陛下,太子贵为储君,不宜涉险。”还未等赢承珏做出决断,乔铮也下跪,沉声反驳。
赢承珏看着赢衡眸中的坚定,脑海中思绪万千,他也不愿赢衡涉险。
立在一旁的裴靖川抬眸,看着赢承珏眸中的沉思之色,缓缓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前往极为合适。若陛下担忧太子出行安全,臣愿护送太子前往雍州。”
裴靖川此话一出,引来其余大臣侧目。裴靖川作为大历战神,守卫边疆数十年,只为了护送太子,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乔铮阴冷地看了一眼裴靖川,以裴靖川和赢承珏的关系,他的请愿定会被赢承珏采纳,那他便没有理由阻止赢衡前往雍州。
“好,那安抚雍州民心一事便交于太子,镇国将军护送。”赢承珏眉宇微展,沉声令道。
“儿臣遵旨。”
“臣遵旨。”
……
散朝后,赢祺满脸怒容地回宫,挥袖将宫中能砸得砸了一通。想起今日朝会上得到的消息,口中不停骂着那个愚蠢的李源。
“蠢货!”
赢祺越来越气,拿起一个瓷瓶往门口扔。恰巧,乔姝瑶来了,美目瞅了一眼碎在自己脚边的瓷瓶,缓缓踏入殿内。
赢祺瞧见自家母妃来了,微微收敛脾性,上前请安道,“母妃怎么过来了?”
“本宫再不过来,你恐怕都要将这殿给拆了。”乔姝瑶睨了他一眼,挥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宫人退下。
“母妃,李源那厮竟敢欺瞒不报,害儿臣今日在朝会上被父皇臭骂一顿,还白白让赢衡捡了个便宜。”一想到朝会上父皇的偏颇,赢祺就气不打一处来。
乔姝瑶自然也知晓今日朝会上的事,她神色未变。她缓缓走到窗牖边,戴着护甲的手指微微抬起,逗弄着金色鸟架上那只进贡的白色葵花凤头鹦鹉。
温煦的阳光透过窗牖,映射在她那张精致的容貌上,忽明忽暗,遮不住她眸中的狠厉。
“雍州路途遥远,流民暴乱,咱们太子身子骨弱,若出点意外,也算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