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之人眼神逐渐黯淡,思绪飘回一年前,那时他顶了淮茹的恩情,只为博取温瑾川的好感。然而,事实却是,云城庙会之时,救他之人,正是自己。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宁夫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残忍,竟令一仅十岁的稚童放尽整碗鲜血,只为救一素昧平生之人。
她不敢面对这个愧疚多年的孩子,只能沉默。
十七低头笑笑,而后小声道谢。
宁夫人抬起那双满含泪水的双眼,不解:“为什么说谢谢?”她做了什么能让这个孩子道谢?她除了罚他骂他,其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了。
“谢谢您当年是用我的血救了他,我欠他太多,一年来,我除了伤害他威胁他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倒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我。”十七轻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自己只是单方面亏欠他,如今也算有了些许安慰。”
“你不恨我... ...”
十七摇头,“不恨的。国破家亡的仇恨在您身上压得太重,您厌恶我是因为我身上流着萧家人的血,只是有时候会不好受。”
“淮之... ...”
“瑾川教过我,那种滋味叫委屈。如果没有他,我想这辈子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所以母亲,我想去帮他,我不想让他出事。您能不能不拦我。”
他不恨宁夫人,不恨御南王。但不代表他对他们有感情。
他眼下唯一爱的,只有温瑾川。
担心他的安危,担心那人为了淮茹又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可宁夫人铁了心的留下十七,神色瞬间变得冷漠。“淮茹已经被抓,我绝不让你涉险。淮之,你懂为娘的感受吗?难道你要让为娘眼睁睁看着我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而去?”
“娘亲,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
宁夫人冷着脸,霍然起身,“有我在,你休想去,除非你与我动手。”
十七低头,“我怎敢与您动手。”
话落,宁夫人满怀怜惜地移步至床前,伸手轻触十七的头顶。
待身子贴近,十七蓦然出手,如疾风般往宁夫人身上点去一处穴道。
宁夫人瞬间动弹不得,她怒斥十七:“淮之!”
十七动作迅速的下床,扶着宁夫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回床上。
“娘亲,对不起。等我回来任您责罚。”十七认着错,随后补充道:“两个时辰后,穴道自然会解开。这段时间,您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我和淮茹都会没事。”
此刻的宁夫人除了焦急还是焦急,但无法动弹的身子只能让她作罢。
“那温瑾川究竟有什么好?!莫要以为我不知晓你在轮回殿的遭遇!他如此待你,你却还心甘情愿将性命交付于他!”
“说道这个...”十七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娘亲,我不否认他之前对我的种种,但一切皆因我咎由自取。日后我跟定他了,还望娘亲不要插手我与他的事,王爷...父亲那,还请您少说几句。”
说完,十七后退两步:“我先走了,请您等我回来。”
离去的背影是那么决绝,宁夫人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十七的背影,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房间里。
离开七镜楼的十七并没有直奔城门,而是去了御南王府。
萧策刚从祠堂上完三炷香,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通报,说是二少爷求见。
萧策挑眉,捏了捏手中的信纸,猜想着十七所为何事而来。
思想一番后,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让他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十七快速进入书房,见到萧策,立即跪下行礼:“父王,请您给我一队兵马。”
萧策皱眉,目光微沉。但很快,便猜测其中之意:“你要去救宁庄主的女儿?”
十七抬头,“父王也许不知,淮茹是娘亲与宁庄主所生,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 ...”
萧策冷哼一声,“你是去救她,还是想去帮温瑾川。”
“... ...”十七沉默,王爷不愧是王爷,什么事都瞒不过。
“宁庄主传来消息,他的人马已经陆续退出天陵城,魔教不出一月,便会攻进天陵。”
梵天宗有宁淮茹在手,宁邵全只能妥协。
皇宫军队数量不知,没了宁庄主的十万大军,也不知能不能抵挡魔教的进攻。
十七得知,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想救淮茹,也想帮他,更是帮天陵。”
萧策扶额,大战即将来临,他得速速回宫商议对策,可他这个孩子却还在儿女情长。“他屡次对你不善,你却这般执着,真是愚蠢至极。”
十七咬咬牙,“父王不过听信母亲的话罢了,温瑾川如何对我,我最是清楚,还请父王应允。”
萧策沉默。
十七态度坚硬:“若父王不答应,儿臣便长跪不起。”
“你威胁我?”
“儿臣不敢。”
二人沉默,最终萧策不忍长叹:“小久在府外,那御林卫本就由你带领,若你执意前往,便去吧。”
十七眼神复杂,他没料到萧策会答应的这般爽快,恍惚间叩首答谢。
下一秒,十七感到一股力量托起他的身体,他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萧策竟亲自扶他起身。
“父王... ...”
萧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威严:“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你既然决定了,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不希望听到你有什么意外,你明白吗?”
“我... ...”
“至于那温瑾川,我对他并无恶意,反倒对其处事之风颇为赞赏。只是身为父亲,诸多流言蜚语传入耳中,难免会令我心生疑虑。淮之啊,你已然长大成人,诸多事宜需学会自行分辨,既然你已认定温瑾川,我便不再干涉。”
刚站稳的十七心中一颤,复而重新跪下:“儿臣谢过父王。”
这一次,额头磕的实实在在。
原来,有父亲是这种滋味,他很喜欢。
他总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对那些什么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嗤之以鼻。
而当这些通通来临时,心中那道铜墙早已破裂。
二十年来... ...他一直都在渴望。
曾经的不想,只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谎言。
十七起身,向萧策告别后径直越过大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