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老爷?您,认错了人了……”刘福连忙在后面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秦老爷将琴儿放开,上下又打量了几遍,仍旧十分激动、兴奋的点头道:“没错,没错。这就是我的儿。”
说着就用他那温暖的大手抚过琴儿无措的小脸:“你长的同你母亲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认错。都说女儿肖父,你却十足像极了你母亲。”
说着又不由激动泪落:“你母亲如今身体十分不好,这才没同我一起来。大夫说都是心情郁结所致。若是她知道你找到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众人原本都以为是秦老爷认错了人,此刻却又意识到,或许事情并不是如他们想。
这世上,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的。
陈肃昇黑着个脸,将刘福叫过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福心道他哪里去知道啊,但现见得是差事办岔了,忙又上前问了秦老爷一些其他的对证之处,这才发现除了嘉兴府,姓秦,家中丢了独女,其他的许多地方都与青竹的情况对不上。
尤其秦老爷还说出了她女儿身上何处何处长了痣,陈肃昇昨夜才又好好打量过了青竹上下的,这下用不着旁人说,他自己都知道是找错了。
见青竹脸上笑容挂都挂不住了,陈肃昇脸黑的更是跟锅底一般,让刘福赶紧把人弄走,没的在跟前看着碍眼!
可青竹虽然失落不已,却又记得琴儿曾说过她也是被拐卖到楼子里去的,忙让陈肃昇先别乱说话,又问琴儿秦老爷所说的,与她的情况是否合得上。
琴儿心头即喜或许误打误撞得见家人,又觉是自己抢了青竹的运,颇为愧疚,此刻听得青竹问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了。
她觉得秦老爷说的许多事,自己似乎隐隐有些印象,但又都不真切。尤其是身上那些痣,位置都不是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她还真没注意过。
青竹便带了琴儿回房核对了一遍,待她二人再出来时,琴儿已是泪眼婆娑,望着秦老爷失声大哭了。
秦老爷便知道是对上了,更是激动的站都站不稳了,却又连扑带跑的冲过来,再一次将琴儿抱入了怀里。
虽说礼法有言,女大避父,秦老爷此番举动自然是不妥当的,但此时谁又会在意这个理呢?
亲人相认,父女团聚,如此人世间难得的幸事,在场有谁能不为他们感到高兴?
就算初时刘福等人还担心没办成事,大爷责罚。但一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二来见青竹姑娘都出面主理此事,便彻底放下心来为秦老爷父女高兴了。
大爷对青竹姑娘可是事事迁就的,就算大爷不讲理,但青竹姑娘可是个讲理的人呢。没见着铺子里被大爷放了的小伙计,青竹姑娘一回来,今儿就让叫回来了嘛。
秦家父女俩痛哭一场后,琴儿同秦老爷细细说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众人才知,原来琴儿本名就叫做秦琴。
她小时候就是被长辈们琴儿琴儿的叫着,后来流落到楼子里,妈妈问她叫什么名儿时,她便答到叫做琴儿。妈妈觉得这名儿既雅又好听,便让她仍用了原名,并不另取。
秦老爷既痛心女儿曾流落风月之所,又感激陈肃昇和青竹对女儿的照顾,不曾一回京城就将她随意丢开,这才有他二人今日相聚。
又因琴儿如今身契还在陈肃昇手中,秦老爷便道要替女儿赎身,并要在酒楼置办席面,宴请众人。
陈肃昇自然不稀得他这三瓜俩枣的,当即就将琴儿的身契送还给了她。
虽说他早同王东明提了要将琴儿还给他,但显然王东明并不想要,迟迟也没来领人,琴儿也不提回他那去的事儿,这事儿才一直拖了下来。
如今这身契说送就送了,王东明那边大不了他再回送个姑娘给他。
琴儿父女俩自然又是一番感激不提。
秦老爷又兴奋的相邀众人去吃酒,陈肃昇不想去,也不想青竹去。但琴儿盛情邀请,青竹也是真心实意的为琴儿感到高兴,便跟着去吃了杯水酒。
夜里青竹回来,见陈肃昇赖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刻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逗她高兴,心里大概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得莞尔一笑。
“你放心,我没有不高兴,秦老爷不是我爹,难不成我还非要去认了来做爹?琴儿能和她爹娘团聚,自然是好事的。
而且我也想好了,等明日我便同琴儿他们一起去嘉兴府,先去官府问一问情况,或许能有些消息呢。“
陈肃昇没想到青竹竟然想着明日就要去嘉兴府,虽心头不忍,但还是将她拉过来坐下,认认真真将一些现实的状况告之。
“你可知道我派了多少人,找了多久,才在嘉兴府找到了这么个丢了女儿的秦老爷。寻亲一事虽然重要,却做不得急。”
青竹心平气和地道:“我没急躁,我就是去看看。”
陈肃昇便道:“你觉得你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去,官府里你能问到谁?能问出个什么来?”
青竹她心底知道,却很不愿意面对的话,当即想站起来走开。
“嘉兴府这么大,或许有你们找漏了的地方……”
陈肃昇强拉着她回来继续道:“是,或许有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我的人没有找到。但是你一个女人,跑到那样的地方去,你觉得自己多能耐,还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青竹脸上的笑容再挂不住了,一把拍开陈肃昇的手,不耐烦道:“那又怎样,难不成来都来了,我连嘉兴府都不去一趟就回去吗?我爹娘或许只与我近在咫尺,我必须得去找他们!”
陈肃昇就知道,琴儿与她爹娘团聚的事,到底会影响了青竹的心境。
可是一味抱着虚无的幻想,最后得到的只会是虚妄而已。
“其实,有个事情我早想问你了。当年你到陈府时,才六七岁的年纪,又遭了横祸,连你爹娘姓名都有些记不得了,怎么就一直记得自己是嘉兴府的人呢?”
青竹没想到陈肃昇会忽然提起这事儿,她本以为陈肃昇想顾左右而言他,但见陈肃昇神情严肃,不似作伪,也不由得认真回想起来。
其实六七岁的小孩子,连离自己家门口稍远点的巷子都记不住,怎么会记得自己是哪司哪府的人,只记得好像是有个嘉字。
只她刚来陈府时,说话间还带着乡音,素梅、红柳等来自金陵的丫鬟又都是说的官话,听也听不怎么懂她说的话,觉得又土气又好笑,便爱时不时的逗她说话。
青竹那时候哪里知道别人是在看她的笑话,还当真以为她们都是好意,便老实巴交的把她家里的事都同她们说了。
素梅、红柳她们原都是江南来的,其他地方不熟悉,江南各处大的地名还是知道一些,便随口道:“嘉?莫不是嘉兴府的人吧。”
又有人说:“你别说哈,我家里便有远房的亲戚是嘉兴府的,他们那边说话就是同金陵这边不一样,若是不说官话,还真难听懂。就……就像青竹这样的!”
丫鬟们不过是随意的几句话,便让年幼的青竹给牢牢记住了。
嘉兴府,听着确实就像她曾听长辈们提过的那个名字。
小小的青竹,彻底将记忆里的家乡,定在了这处江南水乡。
“所以,你是被她们误导了。或许你根本就不是嘉兴府人。”
陈肃昇终于确定了他的怀疑,肯定的同她道:“江南地处繁华,乃是文人骚客汇聚之所,又有世家大族盘踞,兼之又有多少的大小官员,那拍花子若是在嘉兴府拐走的你,又哪里需要千里迢迢把你带到山西去卖,最大的可能便是同琴儿一样,直接卖楼里了。这秦淮河畔多少的秦楼楚馆,再来多少都能吃下。”
青竹没有固执己见,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认真思考了陈肃昇的这番话后,好不落寞的自嘲了一句:“原来竟是我一直找错了方向,怪不得总找不到呢。”
只是若这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人海茫茫,她还能去哪里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