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望着裘娘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沈授只得再次提起衣摆,迈步向三楼而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看似平凡。
然而,沈授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云端。
既轻飘又不真实。
三楼的楼梯尽头,一扇雕花木门半掩着,透出一抹昏黄的光晕。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沈授轻轻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伴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墨香,让人心神宁静。
屋内布置得极为简单,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气息。
看着翘腿侧卧在软榻之上的裘娘子,沈授蹙眉道:“裘娘子,这究竟是何意?
您邀我来此,又这般神秘莫测。”
裘娘子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沈大人莫急,请先坐下品品这茶,我们再慢慢道来。”
沈授虽心存疑虑,但也不好发作,只得依言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只觉茶香浓郁,回味无穷,心中的烦躁似乎也随之一散。
“这世间有许多事,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就如同这茶,初尝之下只觉醇厚。
细品之下,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多种味道。
而人之心相亦是如此。”
裘娘子缓缓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深意。
沈授闻言,忽然听到心相一词,心中顿时微微一动。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向裘娘子,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这世上有些人啊,看似平庸,实则内心丰富。
如同一个五彩斑斓、扭曲糅杂的奇物。”
沈授微微一怔,之前还以为,对方要扯什么惊天大玄机呢。
但他听着这句话——只感觉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内心丰富?五彩斑斓?这都什么跟什么?
裘娘子,你莫非是在戏耍我吗?”
裘娘子却是毫不在意,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茶盏,继续说道:“沈大人不妨猜猜,为何我会特意邀请你来此?”
沈授摇了摇头,“想过,但实在没想出来。
裘娘子总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裘娘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更加玩味的笑容,“沈大人说笑了,我邀请你来此,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沈授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愿闻其详。”
裘娘子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沈授,低声说道:“沈大人不是本地人吧?”
沈授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不错,我乃安祥县人士。”
裘娘子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沈大人,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懂得哦。”
沈授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对方看穿了——自己是来自什么伪世的穿越者?
但这个念头刚一起,就被他迅速压了下去。
毕竟,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荒谬,根本无从谈起。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看着裘娘子,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裘娘子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沈授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试探一下,“裘娘子这话是何意?”
裘娘子闻言,笑容更甚,“沈大人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
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只有沈大人才能帮我。”
沈授眉头微皱,“裘娘子但说无妨,若是在下能帮得上忙,定当竭力而为。”
裘娘子轻轻鼓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沈大人果然爽快。
其实,我想请沈大人——帮我看一个人。”
沈授心中一松,看人?找人?
他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不知裘娘子——要我看的是何人?”
裘娘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他失踪了许久,我多方打听,都未有他的消息。
但近日,我却是得到了一些线索。”
裘娘子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这便是他的画像,沈大人可曾见过此人?”
沈授定睛看向那幅画像,初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仿佛被一层浓厚的雾气所笼罩。
待他再凑近一些瞧看,竟发现,这画像上的影像——竟是如此模糊不堪!
简直就像是——被打上了密密麻麻的马赛克一般,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细节。
他满心狐疑地盯着——这幅诡异的画像,暗自思忖道:“这般如同乱码般的鬼画像,又怎能让人认出画中之人呢?”
想到此处,沈授不由得眉头紧蹙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画面,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端倪。
然而,即便他已竭尽全力,也仅仅能够隐约辨识出——画中人的大致轮廓而已。
至于其具体的五官面容,则犹如隐藏在迷雾深处。
始终无法清晰显现出来。
他抬头看向裘娘子,“裘娘子,这画像……”
裘娘子似乎早已料到沈授的反应。
她轻轻一笑,解释道:“沈大人莫要见怪,是妾身想错了。
看来,即使同为伪世之人,若是心势不足,也同样难以窥视其真容。”
“伪世之人?心势?”沈授心中一惊。
裘娘子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沈大人或许不愿意承认,但我却是不会认错。
毕竟伪世之人,都喜欢在那心相之外——覆盖一层怪异的伪相。”
“心相,伪相……”沈授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不解。
他凝视着裘娘子,试图从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寻找答案。
裘娘子见状,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沈大人,这世间万物,皆有其相。
人心亦是如此,心相乃人之本真;
而伪相,则是人心为了自我保护,或是某种目的,而在外展现出的虚假之相。”
沈授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
他回想起穿越后——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
那些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算计,那些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瞬间……
难道,这些都是人心中的伪相在作祟?
而真正的自己,又隐藏在何处呢?
又或者,前世的自己,受制于社会身份和规则,反而是被伪相所束缚囚困了?
沈授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肆意奔腾。
他又想起前世的种种,那些被职业身份所累的日子,那些为了符合社会期望——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与牺牲。
难道,那些真的是自己吗?
被伪相所束缚的自己,是否只是社会——这台庞大机器中的一个小小齿轮,机械地运转着,已经彻底失去了真正的自我?
而现在,自己抛却了那些束缚,是否就意味着——已经找回了真实的自我?
沈授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迷茫,他抬头望向裘娘子。
然而,裘娘子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唉,倒是伪相戴的太久,人往往就会忘记自己的真心了呢。
不过,你我身为伪世之人,对此应当更为清楚才是。”
“你说什么?你也是!”
沈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他凝视着裘娘子,试图从她平淡的表情中——分辨言语真伪。
裘娘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平静而深邃的目光,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过往。
“没错,我也是伪世之人。
我们都曾戴着伪相,以某种角色,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行走。”
沈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共鸣。
曾经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有的伪相华丽耀眼,有的则朴实无华。
但它们都无一例外——掩盖了人们真实的内心。
沈授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仿佛长久积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得以释放。
他看向裘娘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然而,对方却是忽然嗤笑道:“别用这种——看老乡的眼神看着我,太别扭。
我已然抛却伪相,就不再是伪世之人了。”
沈授闻言,神色微微一滞。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裘娘子虽然承认了——自己曾是伪世之人,但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
“抛却伪相……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心,不再受那虚假身份的束缚了吗?
如此真的可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嘛?”沈授试探性问道。
然而,裘娘子却是摇头道:“即使没有了身份的约束,也还有律理的限缚。
修武途,要受限于筋骨皮肉,修人宗,又要被酒色财气所束缚。
未达无上超脱之境,谁能说自己——已经无拘无束了呢?”
“什么?”
“呵,说了你也不懂。”
沈授微微蹙眉,“好吧,那裘娘子要我看的人,究竟是谁?”
“你现在又看不清,我说了又有何意义?
不过,还请你下次——再来帮我看看。
我会给你报酬的。”
“下次?可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裘娘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与深邃,“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沈授。
万一你运气不好,可就没有下次了。”
“运气不好?什么意思?
裘娘子这是在给我算命吗?”
裘娘子轻轻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莫要放在心上。
只是这世间风云变幻,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何事呢?”
沈授闻言,觉得有些古怪。
方才对方似乎已有所指,但却又不愿意明说。
而他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明白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沈授点了点头,道:“好,那沈某便静待娘子佳音了。”
“不是你等我,而是我要等你呢,”裘娘子轻摆了摆手,“唉,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你等我?等我什么?等我能看清那画像吗?”
然而裘娘子却是笑而不语,微微摇头。
沈授不明所以,只得再次点头,转身欲走。
然而,裘娘子忽然又叫住他,“且慢,我还有一物,就算是——给昔日老乡的见面礼了。”
沈授疑惑回望,却见对方玉手之中——垂下几枚系着红绳的铜钱。
就当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接过那铜钱的时候,裘娘子却忽然将手一缩。
她笑吟吟地说道:“你可要想好了,这铜钱一旦接下,可就与我裘某人有了因果。
因果纠缠,祸福难料,还请三思呢。”